第67章 長公主君臨天下(23)(第2/2頁)

“畏罪自刎?”

周策一愣,隨即大笑出聲,笑得滿臉是淚,雙目愴然:“哈哈,畏罪自刎?”

他眼球充血,像一匹瀕臨暴走的野獸:“將軍和夫人都死了,為了保住鳳安死的!他們不曾對不起鳳安,更不曾對不起皇室,畏的又是哪門子罪?

“這些年來,中原各方忙著明爭暗鬥,誰來管過鳳安,管過這些邊城百姓?北境守軍的軍餉年年被克扣,這數十萬邊軍中,有多少人還吃不飽穿不暖,朝廷可曾過問過嗎?!”

“沒有武器,沒有馬,沒有足夠的糧草物資,現在鳳安一朝失守,卻把罪責都推到將軍頭上,他們憑什麽?!”

周策瞪大了眼死死盯著前方,聲聲詰問,句句泣血。

帳裏一眾將士都沉默下來。

“大人,您知道夫人是怎麽死的嗎?”

周策擡頭問唐沅,嘴裏在問她,眼神卻絲毫沒有聚焦,沉浸在回憶裏自問自答。

“我們被困了二十多天,城裏沒糧食了,隊伍裏甚至開始殺戰馬,可是援軍還是沒來。這麽多將士百姓,這麽多張嘴,再等下去只能是個死。將軍不在了,夫人就把小小姐交給下人,自己披上戰袍帶我們出城應敵。”

“我們守了十天。”

“整整十天啊……”

“沒有人來幫我們……夫人和弟兄們都戰死了,可鳳安還是沒守住。”

他喃喃著不斷重復:“還是沒守住……”

他揪著自己的頭發無力地垂下了腦袋。

六軍將士皆死盡,戰馬空鞍歸故營。

光是他話中的這只言片語,已足夠讓人想到那境況的慘烈。周策說到這兒,已經像是失了魂一般,表情痛苦又茫然。

周圍的將士們見此,都撇過頭去不忍再看。營帳裏的空氣仿佛凝滯一般,每個人心頭都壓了一塊沉重的巨石。

對於遠在中原腹地的那些人來說,鳳安城那些死在柔然屠刀下的將士百姓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或者是一串沒有多少意義的數字。可只有當真正身處其中時,才會無比清楚地感知到,那些數字背後都是人。

是娘生爹養的、有血有肉的人。

是誰的父母,誰的子女,誰的妻子或者丈夫。

是共同生活在腳下這片土地的子民,是他們所有人的同胞。

“城破前夕,我和一隊弟兄帶著小小姐拼死逃了出來。為了掩護我們,其他弟兄都死了,只有我帶著小小姐一路逃到了這裏。”

“鳳安數萬守軍,到頭來竟只有我活了下來……”

“只有我活了下來。”

周策說到這裏,整個人似乎陷入到了一種極度自厭的情緒中去,像是被回憶魘住,眼神茫然而沒有絲毫焦距,嘴唇一片灰白。

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唐沅神色一肅,趕緊示意軍醫為他診治。軍醫領命上前,不曾想他竟一味沉浸在回憶中,把軍醫當成了柔然人,眼神中射出一道兇光,一把掐住了軍醫的脖子。

軍醫一張臉漲得青紫,窒息得喘不過氣來。眼見事態不對,唐沅當即上前幹脆利落地一手刀劈在周策脖頸處,把他劈暈了過去。

軍醫感覺自己幾乎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後還心有余悸。他打眼一瞧,卻見周策身上的傷口已經崩開了,不斷往外滲血,也顧不得害怕,立刻上前為他重新上藥包紮。

營帳裏頓時又忙成一片。

唐沅在旁邊看了半晌,眼見沒什麽大礙了,才靜靜地退了出去。

秋風蕭瑟。

她站在帳外望著北邊鳳安的方向,長久默然。

……

大軍已經休整了一夜,也需得速速行軍了。周策有傷在身,不便隨行,唐沅便安排了一隊人馬,護著他和葉青青留在附近等後方大部隊的到來。

周策在關尺素戰死、鳳安城破前夕便帶著葉青青逃了出來,一路上東躲西藏,竟還不知道鳳安失守後柔然人屠城三夜的消息。唐沅也吩咐周圍人暫時瞞著他,安頓好他二人後便帶著先鋒部隊一路急行軍到了鳳安百裏開外,在一個山坳上重新安營紮寨下來。

這山坳位置隱蔽,剛好處在鳳安、辰陽兩城的中界線上,用作整軍之處再妙不過。

按照周策提供的信息,葉紹安在柔然來犯的第一時間就給辰陽傳過消息。兩地距離如此之近,可直到鳳安城破,辰陽依然沒有絲毫回音。

最大的兩種可能,要麽,鳳安的求救消息被柔然中途截了下來;要麽,辰陽城內出了什麽變故,自身難保,根本沒有余力去支援鳳安。

不管怎麽樣,這邊城的情況一切未知,在弄清楚發生了什麽前,他們決不能貿然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