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口授(第2/3頁)

別的東西可以作假,張良這一身氣度卻做不了假,可見東方諸國在培養後輩上確實有許多值得效仿的長處。

等張良說完了,扶蘇才再一次發問:“韓地百姓日子過得如何?”

這下張良沉默下來。

他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少年,自小錦衣玉食著長大,也沒經歷過多少挫折,還做不到把說謊當成稀松平常。

韓地百姓如何?

百姓當然很苦,自從先王去世,新王繼位,本就四面受敵的韓國更加岌岌可危。

新王不僅不任用賢能,還熱衷於享樂,為了能讓自己安逸地享受,他在許多事情上一再妥協,割讓土地、加重賦稅、增加徭役,百姓的日子越發苦不堪言。

張良擡眸注視扶蘇。

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孩。

他太聰明了,能一下子抓住人的弱處。

張良說道:“百姓雖苦,可若成了亡國之奴,他們會更苦。”

一個人若是連庇護著自己的國家都沒有了,一輩子都只能為奴為婢,過得比牛馬還慘,沒有人會把他們當做人來看待。

扶蘇安靜下來。

張良道:“即便將來秦國真能一統天下也絕不可能長久。真到了那一天,必然會有千千萬萬人心懷亡國之恨。要是這些手中有刀劍,他們就會抄起刀劍來對抗;要是這些手中只有鋤頭,他們也會抄起鋤頭來反抗;即便他們什麽都沒有,他們還有手有腳,只要心懷故國,赤手空拳他們也能拼命——這樣的人是殺不完的。”

扶蘇很清楚張良說的是事實。

得天下難,治天下也難。

東方諸國確實有不少能人志士,其中有些在國破家亡之後願意為秦所用,有些卻和張良所說的那樣始終心懷故國,恨不能置他父王於死地。

當初他父皇一統天下之後,曾多次遇到刺殺,一度寢食難安。

若非如此,他父皇後來也不會迷信方士,一心追尋不死之藥,甚至還因為方士之言隱匿自己的行蹤,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連他這個兒子也很難見父皇一面。

扶蘇心中有些難過,不過他曾遊歷很多小世界,知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

自周王朝式微,諸侯並起,天下已經亂了太久,將來必將歸於一統。

即便不是大秦,也會有其他國家吞並各國!

他們大秦厲兵秣馬多年,正巧到了國力大增、兵強馬壯的好時候,統一天下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扶蘇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張兄在雲陽縣可有落腳處?若不嫌棄我這兒屋舍簡陋,可以在這小住。”

張良搖搖頭,婉拒了扶蘇的邀請:“我已在縣裏住下。”他遲疑片刻,還是詢問扶蘇可曾聽過韓非。

扶蘇眉頭一跳。

韓非的名字他聽說過,不過是在讀過韓非的著作之後才知曉的,那時候韓非已經不在了。

他聽老師淳於越說過,韓非是被毒殺於獄中,不過他的著作倒是很得父皇喜愛,一直都保留著,甚至還有不少內容得以施行。

扶蘇老實說道:“聽過。”

張良便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訴扶蘇。

今年年初韓非出使秦國,向嬴政呈上不少文章。

嬴政一開始對韓非禮遇有加,近來卻突然命人將韓非下獄,如今韓非被關在雲陽大牢這邊。

張良不過是過來遊歷的,在秦國人生地不熟,沒辦法到獄中探視韓非。

他聽人說起學宮的事,也知曉了扶蘇的存在,今日一早便過來看看。

沒想到一來就碰上了扶蘇。

張良道:“秦王既然將他下獄,想來他很難再得到秦廷重用,我來雲陽縣是想去見他一面。他的文章我很喜歡,只是他隨使團出使時帶走了不少書稿,我想帶一份回去。”

扶蘇沒想到張良不遠千裏來到鹹陽,竟是為了討一份文稿。他說道:“既然是下獄,他的書稿不一定還在他手上。”

張良道:“既是他寫的,他應該還記得,我求他給我講一遍就成了。”

扶蘇微訝:“講一遍你就能記下嗎?”

張良點頭。

他從小博聞強識,記幾篇文章當然難不倒他。

既然張良這麽篤定,扶蘇也沒拒絕。

他對韓非其人也很好奇,同樣想聽聽韓非那些文章,當即便對張良說道:“那我們這就去雲陽大牢。”

當初老師淳於越說韓非死於獄中,扶蘇怕去晚了人就沒了。

張良雖意外扶蘇的急切,卻也想早些見到韓非,當即和扶蘇一同走出小亭。

兩人迎面遇到了李由。

李由見扶蘇身邊有個面生的少年郎,長得還格外秀美,像個喬裝的女郎,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他恭謹地向扶蘇行了禮,才問道:“公子要去哪兒?”

扶蘇道:“我去雲陽大牢一趟。”

李由眉頭皺得更緊,不太贊同扶蘇老往大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