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犁

扶蘇叫人蒸了米糕割了肉,分送到各家各戶,算是給底下的人一份遲來的年禮。

第二日,扶蘇院門口便擺著各種東西,有曬幹的草藥、菌菇、菜幹,有小缸的泡菜、醬菜,有水裏捉的魚蝦,還有剝下的獸皮。

甚至還有幾只被綁著腿的鳥兒。

也不知它們是提前飛回來的還是去年忘了飛走,反正倒黴被逮了,這會兒被人送到了扶蘇手上。

這都是莊裏莊外的人家送過來的。

對扶蘇這個年紀不大、待人和氣、出手還很大方的大公子,大家雖還是十分尊敬,心裏卻漸漸多了幾分親近,扶蘇命人給他們送了東西,他們自都把家裏拿得出手的都悄悄送了過來。

蒙毅早早起來,便看到扶蘇立在院門前發愣。

他順著扶蘇的目光看去,也瞧見了門口堆著的一堆堆東西。

蒙毅命人出來把它們收拾好。

扶蘇已回過神來,轉頭朝蒙毅一笑,領著蒙毅去看他發現的地方。

兩人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大多歡歡喜喜地迎上前和扶蘇打招呼。

聽說他們想要在雲陽縣建個學宮,都有些好奇:“學宮是什麽?讀書的地方嗎?”

“對,讀書的地方。”扶蘇道,“學宮建成了,會請許多飽學之士來講學,也會請人給孩子們開蒙。小孩子六七歲的時候就可以識字斷文,再長大些,孩子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天賦和需要選擇自己往後想學的東西。只需三五年,我們縣裏的孩子就把字認全,掌握一些基本的算術。”

蒙毅在旁聽著扶蘇耐心地給人解釋,心裏也因為扶蘇的話起了不小的漣漪。

以前只有貴族能夠識字斷文,學問壟斷在士大夫以上的階級手裏,底下的人從來不會去肖想讀書這件事,在他們看來,能識得幾個常用字、學會算幾個數,已經是頂有學問的人了。

到後來周王朝分崩離析,各地湧現不少“家學”,不少寒門子弟也對讀書有了念想。

只是想歸想,現實卻絕不允許人人都跑去讀書,比如你一個種田的,跑去學別人讀詩書算什麽事?

人人都想著讀書出人頭地,誰去種地,誰去打仗,誰去幹那些苦活兒?

所以一直以來都是農戶的孩子學種田,鐵匠的孩子學打鐵,士大夫的孩子學詩書。

大秦倒是有些不一樣,大秦自商鞅變法以來都奉行軍功封爵之制,不管出身如何,只要能拿到軍功,就有土地、有爵位,能夠從平民晉身為貴族。

而貴族後代如果不思進取、不自立自強,也無法繼承父輩的爵位。

正因為大秦以軍功封爵,大秦才人人皆勇士、舉國皆精銳,在疆場上無往不利,橫掃各國!

相比對軍功的重視,大秦對讀書人的培養可謂少之又少,朝中許多文臣都來自東方諸國。

這些人雖然因為想得到重用而來到大秦,心底或多或少卻都有些瞧不起大秦的“沒文化”,甚至還有別國奸細趁虛而入想要左右朝廷決定、削弱大秦國力。

大王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只是如今天下未定,戰亂頻起,還是憋足勁一口氣打下去最重要。

至於將來如何治理好天下一統以後的大秦,誰都還沒開始想。

蒙毅靜立在一旁,看著扶蘇猶帶稚氣的小臉。

等上前說話的村民歡天喜地地離開了,蒙毅才對扶蘇說道:“公子,你是想讓全縣的孩子都來讀書?”

扶蘇道:“可以的話,自然最好。倘若一年有一百個人來,不出三五年,縣裏就有一百個能識字算數的人。只要入了門,總有人願意往深裏紮根,”他仰頭與蒙毅對視,目光澄明而堅定,“根紮得越深,風雨越難摧折。大秦總要有自己的根,不是嗎?”

蒙毅聞言一震。

是啊,大秦總要有自己的根。

蒙毅的決心也變得堅定起來:“公子說得對。”

兩個人走走停停,很快便到了扶蘇所說的“老子講經處”,蒙毅命人走到半人高的“講經台”上試了試,發現果真如扶蘇所說的那樣聲音傳得又遠又清晰,不必高聲說話就可以讓底下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蒙毅在周圍走了一圈,又和扶蘇商量了一番,在心裏大致架構出了學宮的模樣。

外面免不了會有風雨,房舍還是要建起來的,這個講經台則是在有德高望重、學識廣博的人過來講學用時。

既然要面向全縣招收學生,那講學的地方應該要大、要寬敞明亮,還要有夫子們住的地方、學生們住的地方,這樣算下來花銷不小。

學宮想長長久久地辦下來,建幾間房舍倒是小事,如何支撐它運轉下去才是難題。

扶蘇道:“這周圍還有一些荒地,我準備開墾出來當做學田,學田的收成可以用來供給學生在學宮裏的吃用。若是他們學得好了,可能還可以往家裏拿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