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袖黃昏細雨紅袖刀(3)

李凝見他不語,有些不安,撇去初見那兩個字的驚喜,她其實已經有了找不到人的心理準備,她親眼看著李澈死去,下葬,之所以說要找人,無非是還抱著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果然就聽白愁飛猶豫著說道:“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其實不必找情報了。”

李凝咬著下唇看他。

白愁飛斟酌著說道:“在汴京城,最不能惹的有兩個年輕人,一個是神通小侯爺方應看,一個是三司使李澈,此人十五歲高中狀元,入仕至今僅有十年,卻深得官家看重,官運亨通,一路高升至三司使,又稱計相,連丞相傅宗書在他面前都要退一射之地。”

李凝擰起眉頭,從這些頭銜根本分辨不出來,只好又問道:“他長相性格如何?我哥哥和我長得有三分像,很聰明,沒什麽脾氣,對人很好,他有一手好琴藝,總是笑眯眯的……”

說著說著,她鼻頭一酸,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小聲地道:“可我找不到他了。”

白愁飛起初以為是,但聽著又覺不像了,輕聲嘆道:“那位李計相深居簡出,容貌如何我不清楚,只是他性情絕不像姑娘說的那樣,當年金兵入侵,他以兩萬老弱宋兵為血食誘金兵入伏,將士有刀不許舉,只能一路南逃,邊民被屠戮一空,千裏遍布屍骸,金人一路高歌一路屠城,最後被伏兵一擊而潰,李計相雖奪回燕雲十六州名震天下,罵名卻也勝過蔡京傅宗書。”

李凝抽噎了幾聲,搖了搖頭,說道:“這肯定不是我哥哥。”

她拿著書頁還要往後翻,只是翻了幾頁才發覺那麽多李姓的人,竟然沒再有一個和李澈重名的。

白愁飛道:“官做到這個地步,為尊者諱,原本叫這個名字的人要改,想取這個名字的人要避,自然沒有第二個,不說汴京沒有第二個,整個大宋也不會有第二個了。”

李凝原本不想在別人面前哭的,只是悲從中來,咬唇良久,眼淚還是忍不住簌簌地落。

白愁飛又道:“也許姑娘的兄長近些年改了名字,汴京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找總能找到的。”

李凝抽噎著點點頭。

白愁飛微微笑道:“在沒找到家人之前,姑娘就和溫柔住在一起吧,她性情天真可愛,雖有時惱人了些,但心地是很好的,我會派遣樓裏兄弟替姑娘找尋家人,一有消息就通知姑娘。”

李凝連忙說道:“這實在是麻煩白公子了。”

她說著,從手腕上摘下那雙雪澗玉的鐲子,又從脖頸間取下一掛流光溢彩的寶石瓔珞,交到白愁飛手上,低聲說道:“我沒什麽能給的,有勞白公子把這些換成錢財,也好酬謝他們。”

白愁飛起初並不想收,但見李凝一雙剛剛哭過的眼眸裏滿是堅決之色,更有一種水洗過的碧潤光彩,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很少有人能拒絕李凝的請求。

溫柔是一個。

溫柔把床鋪收拾出來,一定要和李凝一起睡,不管李凝怎麽表示為難,她都當成害羞,拉著她坐到床邊,把她按著。

李凝無奈,只好妥協道:“就今天一晚,我已經把隔壁房間都收拾好了。”

溫柔笑眯眯地說道:“好好,就一晚。”

她跑到梳妝鏡前隨意地擦掉了口脂,一邊更衣一邊又津津有味地看著李凝換衣裳,李凝一開始當她是怕她一個人睡害怕,然而燭火剛熄,溫柔故作不經意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妹妹,你覺得大白菜和小石頭哪個更好啊?一定要在他們兩個人裏選一個,你選哪個?”

李凝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說道:“都不選。”

溫柔驚訝地嚷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李凝奇怪道:“還沒有,不過我能看出來,王少俠對姐姐有意,白公子雖然嘴上不說,看姑娘的眼神也很……”

她想了想,沒想出個確切的形容詞。

溫柔捂在被窩裏都笑出了聲,卻還是強撐著哼道:“誰稀罕他們喜歡嗎?還有你看錯了,大白菜喜歡純姊,我在他眼裏只是個瘋丫頭。”

起初還帶著幾分口不對心,說到後來,聲音卻低了下去。

李凝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不知不覺睡著了。

隔日一早,溫柔就不見了人影,李凝沒有衣裳可換,又不好動溫柔的,還是穿了昨日的那一身成衣,她不大認識路,也就沒有離開房間。

溫柔直到晚上才回來,臉上帶著幾分難受之色,小聲地對李凝說道:“師兄後天就要截腿了。”

李凝昨日就聽過溫柔的師兄,也就是這金風細雨樓之主蘇夢枕的事跡,也知道他腿上中了毒,若不截腿就要沒命,雖有人把肢體完整看得比性命重要,但對從小就百病纏身,更同時中了十幾種毒的蘇夢枕來說,殘去一肢,大約也不算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