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你是不是看不上我呀?

若是旁人問這句話,柳老太太定要說是的。

可現在,對面的女子不是旁人,是陛下的長女,是高貴無比的公主。

殿中鋪著鮮紅的地毯,燃燒著上等珈藍香,香氣絲絲縷縷傳到鼻孔中,使人心情寧靜。

柳老太太的心情,卻沒有因清淡的珈藍香氣變得溫和下來,反而驚恐又畏懼。

只因她做了多年誥命都未曾跟皇家有過太多交集,皇後與太後不喜柳中郎,連帶著不愛理會她。

許多年前,她在宮宴上頭一直都如同隱形人一般,對於皇家風範並無多少體會。

直到今日,沈兮站在她跟前,一臉冷傲地開口威脅,通身氣派令她畏懼。再看看一旁的孫女,更是非往日可比,姿容秀麗,儀態端方,哪怕是假裝柔弱的時候,都不像唐婉言那樣像個青樓女子。

真正如同一個貴族,早就不是被她和兒子欺負的年幼女孩。

如此貴重,令人不敢逼視。

柳老太太顫了顫手,青筋畢露的手背粗糙不已,她戰戰兢兢開口:“大公主,臣婦不敢!”

盯著她,沈兮輕嗤,毫不留情地怒喝一聲:“將柳老夫人送出去,太子妃說了幾遍你們都聽不到嗎?”

宮女們畏懼她的威勢,不敢多言,匆匆使勁拉著柳老夫人往外拖。

沈兮和柳老太太沒有絲毫關系,不必和柳念絮一般困囿於孝道,有些話不好說,當即冷笑一聲:“也不瞧瞧這是什麽場合,有她撒潑的嗎?”

又拉著柳念絮的手,為她正名:“皇嫂太好性了些,她這般侮辱你,若換了我,定要叫人知道我不好惹,非得打她個痛哭流涕不可,您也能忍下來。”

柳念絮勉強一笑,嘆息道:“我如何不知,只到底是我的祖母,生養家父之恩總要記著,骨肉血親更不能跟旁人一樣。”

“瞧著皇嫂柔柔弱弱的,當年才多大,都能逼著柳老夫人離京回鄉,我真是好奇,皇嫂做了何等玉石俱焚的事情?”沈芮笑出一口白牙,看柳念絮神情低落,心情便非常舒暢,當即笑問,“皇嫂說出來,給我們大家聽聽唄?”

眾人只想堵住她的嘴。

你想知道你為何不私底下問,非要將我們也給牽扯進來,我們這些到底招你還是惹你了,要你如此害我們?

太子妃不要緊,可今兒的事情若傳到太子殿下耳朵裏,憑他的性情,豈會善罷甘休?

在眾人的忐忑當中,柳念絮又是一聲嘆息,溫聲道:“這件事兒著實沒什麽好說的,我當日威脅說我要自盡,還買通了家門外的乞兒給外祖母家報信,求他們給我復仇,父親不敢得罪外祖母一家,當然只有按我的心思做。”

“到底是祖母,我又哪兒敢太過分,只能以死相逼罷了。”

她輕笑,看向沈芮,淡淡問:“二公主還有旁的要問麽?今日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省的您在背地裏好奇。”

一陣寂靜。

二公主對太子妃的惡意顯而易見,人盡皆知,可是被太子妃直白地問出來,還是讓所有人呼吸一陣窒息。

皇室恩怨,你們私下解決不好嗎,哪怕去禦花園中打一架呢。何必將無辜的臣子們牽扯進來,她們做錯了什麽?

沈芮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難看不已,半晌道:“皇嫂說的哪裏話,我不過白問幾句罷了。”

便偃旗息鼓,不再多言。

幾位老王妃見狀,連忙笑著活躍氣氛,柳念絮收了目光,隨著笑起來,氣氛便漸漸活潑起來,眾人心中都松了口氣。

除卻柳淑人母女。

坐在大殿門口,冷風呼呼吹著,凍地渾身發顫,還要維持著體面,十分艱難。

比天氣更冷的,是二位的心。自從回門宴後,她們便再也沒有見過柳念絮,甚至於連名字都聽不到,柳念絮似乎是懶得搭理她們,從未提過她們一個字。

柳淑人以為,她在宮中的生活會不太好。

畢竟,公主和皇妃們,哪個會願意和她這樣的人待在一處呢?這些年來,她被京中閨秀排擠,並非一兩日的事情。靠著這個念想,柳淑人才能告訴自己,還能堅持下去。

直到今日在這所大殿裏看見她。

一向被她瞧不起的繼女,今日穿著華麗的服裝,衣裳的料子是千金難求的貢品,頭上的點翠珠釵華彩灼然,連腳下的鞋子都鑲嵌著寶石美玉。

可衣裳不過是她的點綴,她再不見往日的戾氣和陰暗,嬌美如花的臉上平和溫暖,一身貴氣如同生來高貴,任誰都看不出她的性情來。

她怎麽就成了這樣?成了和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樣子?

柳淑人捏著帕子,神情迷茫不已。

再看看自己呢?本以為逃過一劫,不必被送回鄉下老家,可以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卻全然忘了這個婆婆的性格。萬事沒有的時候,她都要矯情,不必說若有半分不如意,她非要將家中攪弄的天翻地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