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南瑜的心病

表面看來根本毫無交集的夏伯母和田氏的母親,為何會長得近乎一模一樣,甚至連年紀都一歲不差?

且田氏的外貌雖有了解釋,可手臂上的疤痕仍舊有些蹊蹺。

再有——

宮裏還有一個與田氏長相相似的雲嬪娘娘。

張眉壽艱難地嘆了口氣。

原本是解惑來了,眼下倒好,奇怪的事情竟是越來越多了,仿佛繞成了一團亂麻——

她坐進椅中,按了按太陽穴。

頭很暈,心好累。

站在一旁的田氏再三猶豫之下,終究開了口。

“姑娘……實則一直以來,我對……自己的身世都存有幾分疑心。”

張眉壽聞言,意外地看向她。

田氏微微低下了頭,雙手因緊張而交握在身前。

這些話,是她向來最不願碰觸的,也從不曾與任何人提起過,更不曾打算有朝一日會說出口——可是……面前的人是姑娘啊。

她膽小懦弱,卻已漸漸對面前的女孩子敞開了心扉,甚至卸下了一切防備。

她曾同姑娘說過,若姑娘能‘加以善用’,她這條命也是姑娘的。

實則,即便不是什麽加以善用,哪怕姑娘只是想殺了她來解解氣,她也是沒有半句怨言的——只是她清楚,面前的女孩子,根本是不屑這般做的。

所以,眼下她更加不想再因為自己的那份不值一提的私心,而誤了姑娘的事。

“說說吧?為何會懷疑自己的身世?”

見她開口之後就低頭不語,張眉壽催促道。

她對田氏這句話是困惑不解的。

田氏是南家選出來的傳承嫡女,這樣重要的身份,豈會在身世上出什麽差池?若真是這樣,南家未免太過馬虎大意了。

故而她方才寧可去懷疑夏伯母有兩重身份,也不曾想過田氏南家女的身世會有問題。

田氏仍舊低著頭,聲音低低地講道:“……實則我也說不上來具體是為何,仿佛像是一種直覺……南家人待我皆極好,可我幼時,大約是四歲之前的記憶,是一片空白的。”

“有些人記事晚些,四歲前的事情記不得,似乎也不算太過異樣。”

張眉壽這般說著,心底卻另有思索在。

四歲前的記憶……

夏神醫的女兒,是三歲時走丟的。

“不,不是不記事。相反,我對那時的事記得極清晰。”田氏搖頭解釋道:“是四歲那年,腦子裏突然什麽都沒有了……不會說話,甚至也聽不懂身邊人說的話,更不記得自己是誰。仿佛就像是人剛生下來時那樣,對一切都很陌生。”

可四歲的孩子,終究不是如剛生下來的孩子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她有著正常四歲孩子的神智,也保留了對人和事的基本認知和理解,是以哪怕時隔久遠,她也記得那時的恐懼與茫然。

以及戒備。

發自本能的,對每一個人的戒備。

“我甚至需要慢慢學著聽母親說話……母親說我是不慎摔著了頭,所以才會忘了先前的事情。那兩年來,我一直在房中養傷,學說話,習蠱毒之術……除了身邊一些親近的人之外,不曾見過其他人,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樣子。”

她試著去接受學習一切,按著母親的交待去完成每一件事情。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的猜疑隨著漸漸長大而愈發深重。

她也想問一問母親,可母親向來待她嚴厲,哪怕人人都說是因為母親對她寄予了厚望——可那樣的母親仍是叫她從不敢輕易親近靠近,她怕問了什麽奇怪的話,會惹來母親的呵斥。

幼時,她甚至想,萬一她當真不是母親的女兒,她若是問出了那句話,叫母親察覺到了她知道了,那麽母親會不會就不要她了?

母親是讓她想去依賴卻又時時戒備的人。

因此,她潛意識裏也不敢捅破心中的那層紙。

也正是因為那些一直揮之不去的猜疑和戒備,讓她自幼就養成了過分膽小謹慎,事事總習慣獨自隱瞞承擔,不敢與人多言的性情。

“你所言這些,固然是有些奇怪,但也不能因此斷定身世有問題。”張眉壽道:“況且,我記得你也是能夠飼育百日蠱的。”

田氏點頭。

“正因為能夠飼育百日蠱,我才得以暫時安下心來。”

可直覺那種東西,卻很難被控制。

她動身去天門山寺,離開南家的前夕,母親抱著她哭了一場。

那是她第一次見母親落淚。

當時她便仍在想——她必然是母親親生的無疑了,若不然母親那般剛強的人豈會哭呢?

她甚至覺得死也值了。

是了,她那時還在想自己的身世……此事儼然已經成了她的心結。

想到這些,田氏面上現出苦笑:“當初南家是想讓我去殺繼曉……我身為傳承嫡女,又出於局勢所迫,自是責無旁貸。即便因此身死,也不會有半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