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當面對質

這一次,陸塬卻一時未有答話。

昭豐帝會意地挑眉,道:“直說便是。”

不相幹的太監宮女早在陸塬進來的那一刻便被劉福屏退了。

如今殿內一個太子,是他親自下旨接手此事的人。

另一個大國師,是將這章拂送到他手裏處置的人——好歹也得叫人聽聽‘真相’不是?

陸塬也是這般想的。

至於方才的沉默遲疑——樣子還是要做的,畢竟不好在皇上面前表現的太過擅作主張。

此時得了帝王準話,便肅容低聲稟道:“據此人親口招認,他在未曾出家之前的身份,乃是……白家四公子。”

繼曉聞言,眼神有著短暫的思索。

片刻後,心底卻是驀地一驚。

他幾乎是霎時間便看向了太子,卻見少年人面上亦有著轉瞬即逝的驚詫之色。

“白家四公子?”乍然聽得此言,昭豐帝一時有些茫然地問道:“哪個白家?”

問罷之後,神情卻是逐漸緊繃。

果然,下一刻就聽陸塬答道:“……回皇上,是多年前因有造反之心,暗中私自運造兵器而被誅滅九族的白家。”

“四公子——”昭豐帝看著陸塬,問道:“他父親是誰,是白家哪一脈?”

陸塬神情愈發沉肅:“據其招認,其父正是前兵部侍郎白璋,此人是白璋第四子,是白璋與其繼室所生嫡子。”

昭豐帝淩亂並默然了。

白家嫡脈……白璋的親兒子。

好麽,這麽大一只漏網之魚,朝廷當年負責此事的官員是瞎子不成?

且一瞎還瞎一群,這說得過去嗎?

因此,不由地拿懷疑人生的語氣問道:“那當年他是如何逃出來的?又是如何遮掩的身份——”

陸塬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繼曉身上一刻。

“他自稱當年是受大國師暗中搭救脫身,以發病身亡為由尋了年紀樣貌近似的少年屍體遮掩了過去。”

繼曉心中微驚,眼神頓冷。

“國師——究竟可有此事?”昭豐帝看向他,語氣莫測地問。

“皇上,絕無此事。顯而易見,此乃汙蔑之辭而已。”僧人平靜無比:“若貧僧當真做下了此等之事,又豈會將此人交予皇上處置?如此一來,豈不等同自揭錯處——”

這也是他當初敢毫無顧忌地將章拂交出去的理由之一。

可他萬萬不曾想到,對方非是指認他其它罪行,而是與昔日的白家舊事扯上了關系,專給他挑了一個與他無關的罪名——

這是皇上極為忌諱的一樁舊案。

然無憑無據,對方空口撒下如此大謊,究竟何來的依持?

想到一種可能,繼曉的眼底終有了一絲起伏。

難道……當真是白家余孽?

“這話倒也沒錯,朕自然也是相信國師的。”

昭豐帝語氣裏聽不出太多情緒,只直接向陸塬吩咐道:“將此人帶到養心殿來,朕想見一見他。”

殿內中人皆有些吃驚。

“皇上,這怕是不妥。”陸塬道:“此人被送去詔獄已有近兩月之久……此時入宮,怕是會沖撞到陛下。”

在詔獄呆了兩個月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只要還能開口說話,便帶來讓朕看看。”昭豐帝語氣聽似隨意,實則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陸塬唯有應下,奉命而去。

“都別走,陪朕一同瞧瞧。”昭豐帝倚在羅漢床內,隨口道:“給國師賜座。”

太子本就是坐著的,單叫國師自己站著等,也怪不像樣的。

“謝陛下。”

繼曉未有推辭,在劉福遞來的鼓凳上落座。

心中卻比誰都清楚——皇帝意在讓他與章拂當面對質。

約是兩刻鐘過去,陸塬扶著一人入了養心殿。

那人身上披著偌大的黑色披風,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蒼白的臉,步履吃力而遲緩。

且所經之處,似留有新舊交雜的血腥之氣。

守在外殿的內監個個垂首屏息,不敢擡頭多看半眼。

陸塬扶著人入了內殿,適才將人松開行禮。

那罩著黑色披風的人卻立在原處,身形艱難地支撐著,似枝頭枯葉,搖曳顫動。

然他顯然並無躬身或下跪之意,兜帽之下一雙眼睛裏俱是通紅的血絲,看起來叫人有幾分不寒而栗。

“見了朕為何不跪?”昭豐帝看著他問。

“是陛下冤棄了白家在先……因此,我非陛下臣子之後,亦非光明正大大靖子民,不知要以什麽身份來跪陛下。”那聲音虛弱沙啞,卻透著說不出的諷刺。

昭豐帝也不見生氣,反倒笑了一聲。

“你究竟是演得好,還是當真是白家余孽?或者說,有什麽證據、什麽人,能替你證明自己的身份?”

章拂滿眼悲涼冷笑,“只我自身,與我這師父可證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