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脫簪

且芙蕖鎮離京城夠遠,輕易也不必擔心會遇到熟人。

至於好友冒險拯救百姓,他卻吃喝玩樂,良心會不會痛這個問題——咳,到時他多買些好吃的,犒勞犒勞伯安和張大哥他們就是了。

蒼鹿心安理得地想著,馬車一路朝著芙蕖鎮的方向駛去。

……

當夜,張眉壽至深夜才入睡。

同一時辰,昭豐帝自睡夢中驚醒。

“劉福,掌燈!”

昭豐帝坐起身來,滿頭冷汗。

有內監忙應了聲“是”,本就不暗的殿內,很快亮起了燈火。

劉福聽得動靜,自外殿走了進來。

昭豐帝擦了把頭上的冷汗,喃喃著道:“朕方才做了個噩夢——”

劉福聞言,笑著道:“皇上做夢歷來都是反的,既是噩夢,想必是個好兆頭。”

“可朕此時已經忘了是什麽夢了……”

只記得夢中情形十分兇險可怕,且似乎與太子有關。

莫非是太子的事情,要有轉機了?

這幾日來,那些彈劾太子的朝臣們,他一個都沒見,折子也不曾翻過——為的就是拖延時間,尋得證據替太子洗清嫌疑。

可到眼下,尚未查找到什麽實質性的證據。

而不得不承認的是,在這種境遇之下,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毫無進展,他內心那原本星星點點的懷疑,不覺間也漸漸開始有蔓延的跡象。

身為帝王,凡事只看表面,自然不可取。

相反,若撇去事情表面,只以對方的‘人品德行’作為衡量標準,亦是另一種昏聵。

況且,所謂人品德行,亦可以只是表面。

這世上有太多東西,你所看進眼中的,不過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至於本來面目是什麽,誰也無法預料。

而身在皇室,當分不清真假時,為了以保周全,只能皆以虛假論之——

這個道理,是他幼時便謹記於心的。

昭豐帝以指腹揉了揉眼睛,忽覺疲憊之極。

他之所以不願意呆在這個位置上,就是因為需要去分辨判別的太多了,全然沒有辦法去信任任何人。

“皇上……”

此時,一名內監垂首走了進來,神態有幾分緊張。

昭豐帝不悅地看了過去。

此時可是半夜,他做個噩夢被嚇醒點了個燈,那些等在外面的大臣竟也要見縫插針地催內監進來通傳?

究竟能不能人性一點?

“雲妃娘娘在外求見。”

內監低聲稟道。

昭豐帝眉頭動了動。

雲妃?

她怎麽又來了?

聽說前日裏已經來過一次了——

“不見!”昭豐帝說著,重新躺了下去。

來彈劾太子的大臣他不見,給太子求情的妃嬪難道他就肯見了?——這若被那些大臣看在眼裏,只怕要氣得吐血了。

見皇上儼然已經閉上了眼睛,劉福只覺得習以為常,當下只拿眼神示意那內監退下。

誰知那內監卻跪了下去,低頭說道:“雲妃娘娘她……似乎是脫簪請罪來了。”

劉福聞言臉色微變。

昭豐帝原本已經閉上的眼睛陡然又睜開,重新坐起了身來。

“脫簪請罪?”

昭豐帝皺緊眉頭:“她為了見朕一面,倒還琢磨出新花樣兒來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些女人的伎倆,什麽脫簪請罪,就如開辟此舉的姜皇後一般,帝王沉迷女色,她卻脫簪請罪聲稱是自身之過——呵呵,這是哪門子的有罪?不過是讓君王羞慚愧疚、以退為進的手段罷了。

如果他不曾料錯的話,雲妃的言辭,必然是同這位姜後如出一轍,看似大度,實則虛偽。

可誰讓人家噱頭大呢?

昭豐帝無奈之下,唯有起了身,披上氅衣,快步走出了內殿。

比起暖如仲春的殿內,昭豐帝剛跨出殿門,就覺冷風撲面而來。

而那跪在殿外石階之下,一頭青絲半披在腦後,通身上下無半點裝飾點綴的女子,卻僅著一身單薄的素衣。

雪已經停了,積雪亦被掃到了甬道兩側,可地磚上卻結了一層薄冰,不消去想,也可知必然冷硬刺骨。

“臣等參見皇上。”

一旁等候在側的官員朝著昭豐帝行禮,臉上倒無太多疲怠之感。

這般天氣,他們倒也不可能真的一直等在此處——同僚之間,遇到事情自然要有商有量,是以每隔兩個時辰,便會有人來替換。

不怪他們滑,也實在是對皇上沒了招兒。

此情此景之下,他們倒是也不急著去說什麽了,皆是將注意力放在了雲妃身上。

先看一看這雲妃究竟是何用意,到時再借機接話也不遲。

“雲妃,你這是何意?”

昭豐帝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那道素色的身影。

“臣妾犯下大錯,特來向皇上請罪。”

雲妃的聲音較之往常,顯出了幾分不常見的響亮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