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改命之人

阿荔和棉花與那年輕的僧人等在外面,張眉壽獨自一人進了殿內。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

神台上供奉著一尊不知什麽神像,因未到開光之日,尚且由明黃的綢布遮蓋著。仰面去看只見輪廓高大,不消去想,也可知耗了重金鍍造。

鼻間檀香氣極淡,尚不足以遮蓋金漆新木的氣味。

神台旁單獨隔開了一方側間。

張眉壽循著低低的誦經聲走近,在側間外站定。

她看到了在側間之內的蓮花座上靜靜打坐的白衣僧人。

僧人察覺到了她的到來,徐徐睜開了眼睛。

張眉壽微微錯開半寸目光,並不看進那雙幽深如墨的眼睛裏,而後便低下頭,顯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局促與緊張。

繼曉眼神微動,卻是流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施主從何而來?”他開口,聲音如佛之梵音,清徹和雅。

“自後山為貴寺弟子相引而來。”張眉壽答得毫不猶豫。

“貧僧是問小施主從何處來。”繼曉再問,語氣依舊如始。

張眉壽眼中神色湧動,自報了家門:“小時雍坊,張家。”

然而她十分清楚,繼曉既已請她前來相見,斷然不會對她的來歷一無所知。

所以,他究竟問得是什麽?

繼曉顯然對她的第二個回答仍不滿意,微微搖了頭,再看向她時,那令人生懼的眼睛裏竟多了一抹審視的光芒。

“面由心生,小施主這般早慧,卻倒不像是生來如此。”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張眉壽聽得心中驚惑之感起伏不定。

此時,她余光中只見原本打坐的僧人已經緩緩起身,離座而下,竟是朝著她走了過來。

張眉壽往後退去數步,正是尋常小姑娘的反應。

繼曉在離她僅有三五步遠的距離處站定了。

“不知大國師因何要見我?”張眉壽主動問道。

繼曉微微笑道:“貧僧倒想問一問小施主因何而來——”

這話古怪至極,若由他人之口說出,張眉壽定會覺得對方腦子不靈光,凈說怪話,可換了繼曉來說,她卻只剩下了疑惑。

“難道不是大國師邀我前來?”她反問道。

繼曉卻是搖頭。

“是也不是。”

正當此時,他卻又上前了一步,俯視著張眉壽,緩緩問道:“小施主是否為貧僧的舊識?”

張眉壽聞得此言,心底再也不可遏制地掀起了驚濤駭浪。

面上卻仍平靜自若,一派疑惑:“國師之言高深莫測,請恕我悟性不高,難以參透。”

繼曉靜靜看了她片刻之後,終於移開了目光,眼底卻仍藏著一抹猜疑之色。

他取下手上懸掛著的一串木魚石佛珠,遞到張眉壽面前。

“貧僧與小施主有緣,這佛珠便贈予小施主。”他語氣溫和之極:“若哪日小施主偶遇不順心之事,可攜此珠來尋貧僧,定無人可攔。”

這便是正大光明的要向她示好施恩了。

如日中天的堂堂大國師,如何要與她區區小姑娘結此善緣?

張眉壽心底越發驚惑。

“小施主,今晚一見,應是佛祖指引,這佛緣萬萬不可推卻。”他話中似乎透著別樣的禪意。

張眉壽將佛珠接過。

不可推卻的卻不是佛祖指引,而是大國師盛情。

張眉壽道謝後,便請辭。

“章拂,送小施主出寺。”繼曉緩聲說道。

他聲音極為和緩縹緲,卻仍傳入了守在殿外的年輕僧人耳中。

法號章拂、也就是先前帶張眉壽前來的僧人行入殿內,引了張眉壽離去。

將人送出寺門之後,章拂再折回時,只見繼曉已經重新歸位打坐。

“師傅。”章拂在一旁站定。

繼曉闔目說道:“命人仔細去查這位張家姑娘近來所歷之事,不可有任何遺漏。”

這等“變數”,他平生未見。然今晚短短一敘,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了……無論對方“從何而來”,卻定是他要等的人沒錯。

“弟子遵命。”

“不可驚擾於她,切記。”繼曉囑咐道。

章拂應下,便退了下去。

繼曉再睜開眼睛之時,眼底已是一片動蕩之色,唇角漸漸開始揚起,發出低低的笑聲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這助他改命的變數,終是叫他等到了!

……

張眉壽先是回了莊子,接了張秋池,再一同趕回家中。

張秋池問她去了何處,她只道閑來無事,去了莊子附近的寺廟上香,並無多言其它。

張秋池再三叮囑她日後再不可一聲招呼都不打便不見了人影,實在叫人掛懷擔憂。

張眉壽知道他是真正擔心自己,便也誠心認了錯,做了保證。

她本打算去一趟大永昌寺後山,只待確定了方謹已死,便即刻返回,可誰知半路遇到了那僧人,被引著去見了繼曉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