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蹲守

棉花頭腦相對簡單,他常常將自己實在理解不了的言行舉止,統一歸為:有病。

是了,他覺得祝又樘大約是腦子有病。

“三妹,咱們回去吧。”張秋池低聲對張眉壽說道。

他半點不想妹妹在此處久留。

張眉壽今次前來的目的已經達到,巴不得趕緊離開,當即點了頭。

她頭也不回地坐上馬車,待馬車簾剛一放下,適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這種大家同為重生者,但對方在明我在暗的感覺,真刺激!

她知道祝又樘重生了,卻不想他也知道自己重生了——拋開暴露之後有可能帶來的弊端不說,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保守的秘密,重生這件事情,不止是祝又樘,她亦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祝又樘看著緩緩駛離視線的馬車,眼中含著思索之色。

上次見面還一臉迫切地追問他“閣下何人”的小姑娘,顯然是已經認出他就是那日在禪房中救她的人了。

可今次相見,她非但未再多問,也不提報答,還作出一副無聲防備的模樣來,這是為何?

不消多想,也能猜得到必是他的那位伴讀口風不緊,已將他的身份泄露了——這才將還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給嚇壞了。

太子殿下默默在心裏給王守仁記了一筆。

“公子。”

懷恩走上前來,神態謹慎地道:“時辰不早了,公子還是快些回去吧——老奴有幸得公子記掛,感激涕零。然公子身份特殊,老奴是有罪之人,為免被有心人盯上,以此來做文章,公子日後還是少來此處為妙。”

一番話說得十分周全體貼。

然祝又樘料到他大約還有後話。

果然,就聽懷恩緊接著說道:“即便老奴常犯腰痛的老毛病,天氣一熱就常常頭昏胸悶,然這些都是花些銀子抓些藥就能解決得了的,實在不必公子冒險前來相探……”

祝又樘了然點頭。

他身旁的隨從清羽卻一再皺眉。

有病抓藥就抓藥,還非得提什麽花些銀子?

這是幹什麽,生怕別人聽不懂他需要銀子嗎?

若殿下再聽不懂的話,“囊中羞澀”之類的詞只怕又要從懷公的嘴裏往外蹦了吧?

好歹也曾是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怎麽凈使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倆來哄騙殿下的銀子?

清羽心中腹誹,但在祝又樘的授意下,只能取了錢袋子出來。

懷恩一面說著“使不得使不得,老奴焉能要公子的銀子”、“老奴固然面臨餓死之困境也,也萬萬不可讓公子接濟啊”……等諸如此類的體面話,一面卻緊緊握著清羽遞來錢袋子的手,死也不肯松開。

清羽有心跟他較勁,最終竟不敵他的力氣,以落敗收場——而唯有在心中暗罵道:有這把子力氣幹點什麽不好,偏偏裝作老弱病殘博人同情,無恥之程度也,已然令人發指。

天知道,師傅當初究竟為何會讓他認下一個如此不要臉的人來做他的義父,這簡直是他一生的恥辱啊!

……

炎炎夏日裏,連夜晚都少有涼意,蟬鳴微歇,更多的卻是蚊蟲滋擾。

小時雍坊外的西漕河畔,張眉壽和蒼鹿王守仁守在一座涼亭邊。

因為王守仁所謂掩人耳目的提議,他們燈也不敢點,只藏在黑暗裏。

一旁,阿荔和兩名小廝摸黑打著蚊子。

張眉壽緊張地盯著小時雍坊張家的方向,心裏估算著時辰。

她已暗下囑咐棉花蹲守在張秋池的居院附近,時刻留意著動靜。

棉花輕功了得,警覺性高,必然不會出差池。

她想著,若真有可疑之人出現,棉花一舉將人拿下固然最好,若有其它情況,譬如是張秋池夢遊,有棉花一路尾隨至此,也可保萬全。

夢遊這個猜測,是蒼鹿剛琢磨出來的。

但張眉壽和王守仁都覺得這個可能性極低。

時間一點點過去,打蚊子的小廝已經靠著亭柱睡了過去。

王守仁也不禁打了個哈欠。

“會不會是咱們想多了?一個夢而已,如何能當真?”蒼鹿終於忍不住提議:“要不然咱們回去睡吧?”

張眉壽一邊撓著臉上被蚊子咬起的包,一邊固執地說道:“我想再等等。”

她確定自己沒有記錯時間,張秋池絕對就是在今夜出的事。

王守仁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也很堅持:“既然來了,當然要等到底,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說著,又忍不住打了個悠長婉轉的大哈欠。

“那你們先守著。”

蒼鹿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家小廝的肩,將人叫醒。

黑暗中,他的動作反倒比正常人顯得靈敏很多。

張眉壽以為他是要回去睡了,便只點了點頭,可一炷香過後,他又悄摸摸地折返了回來。

這一回,他命人搬來了小杌子,帶了茶水,瓜子,點心,兼一些小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