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孩子的惡意

“過來扶哀……過來扶我!”她對守在一旁的丫鬟阿蜜說道。

阿蜜愣了愣,復才連忙上前。

她不知這幾日來連吃喝都要再三提醒,恨不能讓人托著她的下頜時刻幫著她咀嚼食物的三小姐,怎麽忽然要下來走路了。

可她根本走不了,全靠她扶著。

阿蜜心中不耐煩一直扶著她走來走去,嘴上卻關切道:“小姐該累了,不如回床上歇著吧?”

“我不累,有的是精神。你若累了,換別人來。”

這語氣分明有些漫不經心,卻極為冷淡。

阿蜜被她簡簡單單一句話堵得面色訕訕,不敢再多言。

張眉壽練習了半個時辰,身上薄薄的春衫都濕透了,才停下歇息。

阿蜜伺候她擦洗更衣,又扶著她坐到鏡前梳發。

女孩子的頭發軟軟滑滑,如同質地上乘的細綢,阿蜜打眼瞧著鏡中五官小巧而精致、膚色白中透粉的女孩子,不由在心裏“嘖”了一聲。

女孩子天性愛攀比,同在一個屋檐下,偏生三娘子自幼生的貌美出色,又早早被老太爺定下了一樁頂好的娃娃親,也難怪自認出身更高些的二姑娘會生出嫉恨來。

“阿豆呢?”張眉壽忽然問。

“姑娘忘啦,那賤婢沒能照看好姑娘,已經被罰去廚房做活了。若不是念在她……”

張眉壽沒耐心聽她說無關緊要的話,打斷道:“知道了。母親呢?”

看著鏡中那雙冷冷清清的眼睛,阿蜜強壓著內心的異樣。

“二太太昨個兒跟二老爺吵了一架,夜裏便病了。”她小聲道。

張眉壽聽得眉頭一跳。

她幼時父親母親常常吵架,可說是吵,父親次次忍讓,每回看似挑起事端的人都是母親。

可父親的忍讓,不僅僅因為夫妻情深,更有著別的原因。

而這個原因,就是母親多年來不能釋懷、性格日益變得尖銳敏感,陰晴不定的源頭所在。

這一回,她不能讓任由母親再這麽‘病’下去。

“帶我去見母親。”

阿蜜又略吃一驚。

三小姐一聽到父母吵鬧,小時候就嚇得哭鬧,再大些就是發火了。

三小姐小時候就跟丫鬟說過,不喜歡吵架、不喜歡母親,不喜歡家。

因為二太太心情不好時,對待親兒女也是冷淡地很,更甚時,還會訓斥著讓兒女滾遠些。

一來二去地,張眉壽姐弟三個,要去看母親,都要先讓人打聽清楚母親心情如何,可又同父親吵嘴……可偏偏隔三差五地吵,孩子們即便想母親,也不敢輕易去見。

但這會兒三小姐聽說太太吵架病倒了,竟主動要去看,實在太稀奇了。

阿蜜滿腹疑雲地背著張眉壽去宋氏那裏。

路上,恰巧遇到了大房裏的長子,張眉壽的堂哥,張義齡。

“這麽大的人了,還讓丫鬟背著,羞不羞啊?”

張義齡跟她同年,不過大了她兩個月,因生得高壯,兼以虎頭虎腦的,倒顯得比實際年齡大上兩歲。

張眉壽愣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幼時的他。

想到他日後和其子孫的做派,張眉壽眼中不禁微微一冷,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指。

張義齡可不像他的長相這樣“虎”。

小時候針對她,待她做了太子妃之後又換了張嘴臉百般巴結……

那時她把小時候的事情都當作了小孩子的不懂事。

一家人還是一家人,一家人是要相互幫襯的。

直到祝熜做了皇帝,要對她的兩位弟弟下手的時候,張義齡一家毫不猶豫地出賣了鶴齡和延齡,甚至不惜做偽證,汙蔑他們。

怕受到牽連是人之常情,可恩將仇報換取榮華卻是禽獸所為。

“丫鬟都累成這樣了,你就不能下來自己走走?”張義齡身邊更高一些的少年皺眉說道。

他正是長個子的時候,瘦瘦高高的,五官溫和儒雅,偏偏看到張眉壽時總帶著不遮掩的不喜。

張眉壽的目光掃到他的身上。

當今在皇上面前正得眼的太常寺卿鄧常恩的嫡子,鄧譽。

也就是與她有著親事在身的人。

最終他們自然沒有成親,但退親的過程張眉壽記得很清楚。

彼時她年幼無知,家中長輩說什麽她便信什麽,可現在重活一次,她才發覺自己忽略了太多。

先是鄧譽對她的百般不喜——

後來,她在開元寺燒傷之後,鄧家派人上門,隱晦地說她性情不佳,與鄧譽不合,然後她莫名就被退了親,但退親的消息一點也沒有傳揚出去,反而被兩家瞞得死死地……

直到許多年後,鄧譽忽然迎娶張眉妍,且對外面說,當初訂下的就是張家的二小姐張眉妍,根本不是她這個三小姐。

二小姐張眉妍是大房的姑娘、張義齡長兩歲的嫡親姐姐。

被耽誤了這麽多年的張眉壽就像一個被蒙在鼓裏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