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算無遺策

王導賦閑在家和曹淑下棋,曹淑問:“你是明帝欽定七位顧命大臣之一,怎麽說不幹就不幹了。”

王導指著棋盤,“我和夫人下棋,夫人可以悔棋,快輸了可以說累了不下了,我願意讓著夫人,因為輸了無所謂,頂多賠上幾貫錢,贏了反而要遭夫人白眼。”

曹淑當即給了一記白眼。

王導得償所願,繼續說道:“但是在朝廷上和大臣們下棋就不同了,下棋對弈得有規則,無規矩不成方圓,如果對方不守規矩,任意妄為,不停的悔棋,總是推到重來,我還不能抗議。我要是繼續和他們下下去,毫無勝算不說,一旦輸了,得賠上瑯琊王氏滿門的性命,還不如退出,不下了,不下就不會輸。”

曹淑聽了,面色多雲轉晴,“看來你已經活明白了,不下就不會輸,庾太後和皇上孤兒寡母的,信任親哥哥,提防你們這些外姓的大臣們也可以理解。幸好王悅和清河退隱了,否則又要被卷進去。”

王導沉默不語,一開始他是反對王悅用死遁這種決然的方式和清河一起退隱,迫於無奈才答應配合出演一場“百萬賣命錢”的大戲。

但是僅僅一年,朝局因明帝之死而變得撲朔迷離,現在看來,王悅這麽做是對的。

王導落下一顆棋子,說道:“這孩子有先見之明,走的好。”

曹淑眼看黑棋即將要落下的地方把自己的白棋攔腰斬斷了,連忙伸手護住棋盤,不準王導落子,改為把剛在落下的一枚白棋擱在這裏,說道:“我剛才只顧著和你說話,下錯地方了,我要落在這裏。”

曹淑日常悔棋,王導只得收了棋子,換個地方下。

王導連續三次提出辭呈,庾太後三次拒絕,表示挽留這位開國大功臣,王導堅持辭職,第四次提出辭呈時,庾太後同意了,賜了王導食邑和布帛,光榮退休,王導沒有拒絕。

王導是大晉官場風向標似的人物,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見庾太後同意了王導的辭呈,大臣們心中有數:庾太後其實看王導不順眼啊,看來瑯琊王氏要慢慢歸於沉寂了。

王導不幹了,和宋袆談人生理想,從詩詞歌賦談到音律舞蹈的阮孚第一個反應過來,阮孚問宋袆:“你在台城時,庾太後為人如何?”

宋袆不好說庾太後的不是,說道:“為人大度,態度謙和,賢良淑德,完美無缺。”

如果宋袆對庾太後的評價是中肯的,那麽明帝怎麽可能會在彌留之際把宋袆托付給阮孚?

阮孚雖然放蕩不羈,但是人很聰明,他是經歷過永嘉之亂的中原士族,他的親哥哥阮瞻就是死於衣冠南渡時的混亂時期。

阮孚有危機意識,說道:“今江東雖累世,而年數實淺。主幼時艱,運終百六,而庾亮年少,德信未孚,以吾觀之,將兆亂矣。”意思是說皇帝年幼,國舅庾亮年紀輕資歷低,德行還沒經受住考驗,這是將有大亂的兆頭啊。

宋袆見阮孚把話說破了,也不再遮掩,說道:“庾太後深不可測,連王導都辭職了,妾身在台城時,得明帝專寵,庾太後也厚待妾身,說妾身伺候明帝辛苦了。妾身本以為庾太後能夠容人,可是現在看來,庾太後只是能忍。”

“將來庾太後若找妾身秋後算賬,豈不是連累縣侯(阮孚的爵位是南安縣侯)。妾身自請離開,尋一處尼姑庵剃度出家,從此斷絕紅塵。”

阮孚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扶起宋袆,“你如今是我的女人,去年我在明帝面前發誓,保護你一生一世。豈能見你正青春被削去頭發,身穿直裰,腰系黃絳?我自有辦法護你。”

阮孚自請離開建康城,去西南當官,為大晉守護西南邊陲,開辟疆土。

國舅庾亮見頂級士族阮家要去西南邊陲,從此牽制庾家的勢力少了一塊,於是痛快的同意了阮孚的請求,封了阮孚為鎮南將軍、廣州刺史(此時的廣州不是現在的廣州,而是廣西雲南那邊)。

阮孚帶著宋袆以及大部分阮家人遷徙到了西南,遠離即將來的政治風暴,部分阮家人從此定居在那裏,不再回到江南了,在西南世代繁衍,久而久之,“阮”成為西南的大姓,之後阮家人繼續往西南遷徙,阮姓擴散,時間沖淡了一切,他們已不知道自己的根源,其實是來自大晉最豪放不羈、喜好音樂的頂級士族。

千百年後,他們的後裔成為越南人,成立男團,梳著鄉村非主流殺馬特發型,唱著“牙套妹奈何美色,妹妹有這樣強大美腿”的歌曲,對中華大地進行反向文化輸出。

短短一年,八大顧命大臣,除了國舅庾亮,其他七個接連遭受重擊。

陸曄被奪了中護軍的兵權,明升暗降,空有個司徒虛職。

王導辭職,撂挑子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