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跟我走

且說錢塘關滄浪閣,王悅和眾公子的雅集結束之後,返回驛館,夜間風涼,女郎們都回家了,王悅無需再秀一身粗布單衣,牛車慢吞吞的,於是改為騎馬。

牛車的車夫用木叉把車上的鮮花撥弄下來,清理車廂,一朵朵花滾落在地上,被踐踏進了淤泥中。

王悅正欲上馬,一束紅月季從鮮花堆裏滾到他的腳背上。

書童連忙撿起紅月季,要扔到路邊。

紅月季和王悅交錯的瞬間,眼角余光和裹住紅月季的帕子撞上了。

“慢著。”王悅說道,“把花給我。”

王悅把帕子從花束上下來,借著皎潔的明月,以及手指感受到的質地,應是細麻織就而成,這太像他們家的搓澡巾了。

睹物思人,王悅立刻聯想起給他搓背,還把搓澡巾藏起來的清河。

洛陽城破,大晉滅國,他匆忙將她救出,連親手鑄就的卿卿劍都沒來得及帶出來,唯有搓澡巾一直貼身珍藏,是清河手中唯一和過去有關的東西。

當時在逃亡的路上,清河偶爾清醒的時候,還拿出搓澡巾感嘆,王悅安慰她不要太感傷,等到了江南,他再鑄一把卿卿劍送給她。

清河苦中作樂,“是啊,卿卿劍會有的,太平日子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清河當時還笑稱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得在上頭繡點什麽花兒,草的作為念想,要不然就是個搓澡巾,多無趣啊。”

王悅問她:“你會女紅?”

“不會。”不僅清河不會,一起逃亡的河東公主、曹淑都不會女紅——至於荀灌,就更加不可能了!她估計連針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清河惆悵,靈機一動,“我雖不會繡花,但是我會寫字啊,我就針線縫出‘卿卿’二字,沒有卿卿劍,我還有卿卿手帕。”

此時清河王悅他們已經和駙馬王敦的隊伍結伴同行了,王敦手下有一百多個襄城公主的宮女,公主身亡後,王敦為了鼓舞士氣,主持了集體婚禮,將手下將士和宮女們配對,結為夫妻,重新開始,清河從宮女那裏借了針線,臨陣磨槍學習基本針法,笨拙在搓澡巾的右下角繡‘卿卿’二字。

馬車顛簸,加上清河時不時頭疼,只是兩個字而已,進展很是緩慢,繡到了荊州城投靠王澄的時候,只繡了一個‘卿’字。

再然後,清河被王澄擄走,跳江後失蹤……

王悅拿著帕子,放在燈籠下細看,在帕子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個白線繡的‘卿’字。

字跡歪歪扭扭,就像蚯蚓爬。

這世上有很多一模一樣的搓澡巾,但是這個繡工拙劣的‘卿’字獨一無二!

是她!

這一束紅月季扔進他的馬車裏,絕對不是巧合!

是她向我求救!

王悅握緊了帕子,渾身顫抖著,“召集人手,搜索吳興郡,重點尋訪今天下午所有往我車裏扔過花的女子,清河公主出現了,這帕子就是她的,她一定被人控制住了。你們拿著公主的畫像一個個的去問,仔細看每一個姑娘,再拿著畫像問那些姑娘是否見過畫像裏的女子。”

書童問道:“世子,這大晚上的挨家挨戶敲門詢問,我們如何解釋畫像中人的身份?”

要保護清河的名譽,不易公開身份,王悅說道:“你們就說她是來自漢國的重要人物,懸賞十萬錢,只要活口,提供線索的也有重賞。吳興郡有很多來自中原的僑民,和漢國有仇,他們會很樂意提供線索的。”

王悅看似鎮定,其實內心如錢塘江的潮水般洶湧,她把花束扔進了我的車裏,我怎麽沒有看見她呢?

王悅心裏激動又自責,遠遠看著吳興郡的萬家燈火,清河究竟身在那一盞燈之下?

王悅靠著父親王導的面子,當晚就把吳興郡的縣令從床上叫起來,派人一戶戶的敲門,拿著清河的畫像,重點詢問今天圍觀士族美男子的女郎們。

與此同時,錢塘關錢家私宅。

到了半夜,斐氏端著宵夜推門而入。

坐在胡床上的少女立刻站起來了,手中握著燭台。剛剛被父母給賣了,對一個信任父母的少女而言,無疑天都塌下來了,哭了半夜,雙目都哭紅了。

聽到裏頭抽抽噎噎的聲音停止,斐氏按照男主人的吩咐,把宵夜送進去,“夫人,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把東西放下,你出去。”

阿萍其實是在敷衍女仆,她根本不敢碰這裏任何食物和水,就怕中了招昏迷不醒,失了清白,錢二公子這種齷齪之人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做得出來。

斐氏從管家那裏已經打聽這個相貌酷似清河公主的商戶女。

一年前來到吳興郡,開了瓦當作坊,是家中獨女,能寫會算,騎術了得,屋檐上頭各種表情的人面瓦當就出自她手。

聽到這些,再看少女因被父母賣身而絕望哭泣的樣子,絕對不是演戲,發自內心的傷心痛苦,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世上真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