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陛下,前頭就是長禧宮了。”封勇禮站在龍攆旁,恭敬對皇帝道。

他今年三十有五,生得白凈斯文,或許是執掌司禮監與文官多有往來,身上自帶著一股儒雅之氣。

皇帝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前頭的長禧宮:“這宮殿偏僻了些。”

“六爺喜歡清靜,當初是六爺先選的宮室呢!”封勇禮回道。

皇帝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盯著越來越近的長禧宮。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錦率著一眾宮人,跪在長禧宮外迎駕。

“啟稟陛下,六殿下昨日淋雨受了風寒,實不能起身迎駕,還望陛下恕罪。”陳錦叩地陳奏道。

“無妨,朕是來探兒子的病,用不著搞什麽假模假式的虛禮。”皇帝緩緩下了步攆,命陳錦等人起身,直接往長禧宮裏去了。

一跨進長禧宮的院子,便有藥味撲鼻而來,聞著極苦,並不好聞。

封勇禮有些擔憂地看向皇帝,皇帝卻並無一絲動容,面不改色地進了趙斐的寢宮。

雖是酷暑,趙斐的榻上依然掛著厚重的床幔。知道皇帝要來,趙斐早已坐了起來,倚著枕頭斜著,面容蒼白,連薄唇都不沾一點血色,白紙般的臉龐上只剩一雙漆黑的眼睛。

皇帝看到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從前的江妃。

“父皇,請恕兒臣不能起身接駕。”趙斐剛剛開口,就咳了一聲,忍著不適將這句話說完。

皇帝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你與朕是父子,哪裏用得著這些虛禮?”

趙斐擡起頭,看向他的父皇。

皇帝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

母妃早逝,皇後只是他的養母,單只論血緣,皇帝與他才是最親近的。

但趙斐一年之內至多見皇帝一回,若是冬日裏發病得厲害,那連一回都見不上。

眼下,皇帝坐在他的病榻前,握著他的手,眼中滿是關切……趙斐心下突然就笑開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

封勇禮見皇帝坐下了,給陳錦使了一個眼色,陳錦初時一愣,旋即低頭退了出去。封勇禮這才拉上殿門,自己站在門口,一路跟過來的禦前侍衛站在廊下,將長禧宮的宮人攆到了院子裏去。

趙斐冷眼看著殿內宮人退出去,卻裝作沒有察覺,低頭捂著嘴咳了兩聲。

“父皇來長禧宮,可是有什麽旨意?”

皇帝笑了兩聲,拍了拍趙斐的手臂,和顏悅色的說:“朕聽說你昨日淋了雨,心裏著實有些擔憂,本來想叫太醫的院首過來給你瞧病,到底還是不放心,親自過來看看。”

“叫父皇為兒臣擔憂,實是兒子不孝。”

“你這身子啊,一直是朕的心病。”皇帝看著蒼白的趙斐,痛心疾首道,“多少回了,朕都不記得多少回了,朕時常想起那年帶你去冬獵的情景,每一回,朕都是心如刀絞。如果朕沒有帶你去獵場,東宮也不會一直空置在那裏。”

趙斐眼眸一黯,低聲道:“父皇說笑了,一切都是兒臣的命。”

“唉!”皇帝長長的嘆了口氣,“朕有那麽多兒子,可朕知道,最像朕的,就是你。”

趙斐沒有接話,只是低著頭輕輕咳嗽著。

“你打小就聰明,當年皇後無子,說起要抱養兒子的時候,朕第一個就說了你。你雖然小,可從你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朕就知道你是個有靈氣的好孩子。朕想讓皇後把你接到坤寧宮,讓你做皇後的養子,這樣才能名正言順的把儲君之位給你。”

趙斐惶恐地點著頭,心中卻在冷笑。

在他的記憶中,母妃過世後,他就一直跟兩個奶嬤嬤住在長春宮的配殿,一日三餐也好,四時常服也好,都是看別人的臉色才不會短缺。

也不知父皇這一番痛心疾首的大戲,到底要引出什麽話來?

“父皇言重了。兒臣實不知父皇如此看重兒臣,實在愧對父皇。父皇英明神武,幾位哥哥弟弟皆是文韜武略、德才兼備,父皇不必憂心無人為父皇分憂。”

皇帝看重虛弱的趙斐,忽然笑著點了點頭,伸出手指在趙斐跟前點了點:“你以為朕對你漠不關心?你暗地裏做的那些事,朕都知道。這些年若不是你,皇後和老九哪能過得這邊快活?”

趙斐一凜,並不著急說話。

“定國公也三翻四次給朕秘密上書,要朕立你為儲。”

“舅舅錯愛,兒臣愧不敢當。”

“你當得起!”皇帝繼續道,“你是最像朕的人,你知道像在何處嗎?”

“兒臣不知。”

“哈哈,”皇帝笑了起來,“朕在自己的兄弟之中,算不得最聰明最能幹的,但先帝願意立朕為儲君,你知道是什麽緣故嗎?”

“兒臣不敢妄言。”

皇帝又是一笑,“不為別的,只因為朕心思細密,最能揣摩先帝的心意,知道先帝想要什麽樣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