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4/5頁)

怨恨總比教導與寬容,更能磨礪人。

察哈爾訕訕,“……就這,你還誇她?”

容溫捧過茶盞,輕笑起來,“我不是誇她,是實話實說。她恨極了我,欲除之而後快。將軍,我問你一個問題吧。”

察哈爾有點不耐煩容溫說話彎彎繞繞,但他剛才已經在容溫面前動了一回刀,可不敢再放肆,只能耐下性子,“公主請講。”

“如果你心底怨恨一人,費盡心機布置殺機,最終卻付諸東流。人沒殺死,反而落入那人手,被關起來,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你作何反應。”

這不就是讓他自行帶入櫻曉,察哈爾偷睨容溫過後,一板一眼道,“真倒黴。”

容溫了然,莞爾道,“將軍說實話,不怪你。”

“行吧,公主你說的。”察哈爾摸摸頭,不好意思咧嘴一笑,“乍然被關進去時,肯定對計劃失敗懊惱不已,氣得罵她娘。罵完冷靜下來,八成會想方設法再見她一面,以命相搏也要設法弄死她……”

察哈爾話說到一半,忽然一拍腦門,似有所悟,“不對,這櫻曉被關了三天,照舊該吃吃該喝喝,不哭不鬧不求饒。就算之前被帶上見了你,除了怒責,也無其他不軌舉動,這是為何……”

“自然是因為,她篤定就算她殺不了我,我也活不長。”容溫凝向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應是她接觸魏昇時,無意探聽到了有關清軍被引去烏蘭木通,歸化城必破的消息。”

察哈爾明白了,但又再次糊塗了,“既然如此,在把你賣給魏昇後,她為何還要跑去大青山設計拖延時間?”

反正不論早晚,容溫都要死的。

櫻曉又不可能提前得知容溫能僥幸自己跑掉。

“恨極了吧。”容溫笑意譏諷,“我是和親公主,如果我真因歸化城破死在噶爾丹鐵騎之下,八成能因此得個流傳千古的忠義名聲。可我若是因惡人辱沒而死,那世間不過多一具無人得知的白骨孤魂。”

死無葬身之地。

“好惡毒的心腸。”察哈爾背後發涼,恍然大悟道,“難怪公主要與她說那麽多廢話。”

如櫻曉這般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思的惡人,嚴刑逼供肯定問不出什麽。

可容溫步步為營,先以寬容姿態解散櫻曉心頭那團‘惡氣’;又以往事動之以情;等櫻曉態度軟化後,再提起避子藥的事,以受害的弱者姿態,堅持要放走櫻曉。

自然,也許到這個地步,櫻曉雖悔恨晚矣,但心底對容溫許是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存芥蒂,所以並未如實托出清軍的下落。

直到他拔劍阻攔,

櫻曉將將從容溫口裏得到準話,能死裏逃生,冷不防被他拔刀阻攔,悲喜更叠,心性動蕩,一時熬不住,可不就招了。

察哈爾不敢置信問道,“這般大事,公主為何事先不跟屬下通個氣?”

萬一方才他真下了重手,把那女的了結了,容溫這番不動聲色,層層滲透的算計,豈不是付諸東流了。

“不會,扶雪會擋在櫻曉前面。她是我特地召回來伺候的,你不敢在我面前殺她。”容溫向來不吝誇獎的,“她心細,人也聰明。當然,將軍也甚是忠心英勇,明辨是非。”

“心細……公主的意思是,扶雪事先也不知情。”察哈爾驚呆了。容溫不誇他還好,一誇,他就感覺滿世界只有自己長了顆榆木腦袋。

“她是琢磨出公主的用意,有心配合?不對,既然如此,那包行李,又如何說得通?”

“大概是扶雪臨時裝了幾件衣服首飾進去,反正又不可能有人當場打開。”

活了三十余年,察哈爾第一次為別人的腦袋感到震驚,而且這個‘別人’還是女人,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察哈爾張大的嘴久久沒合上,他還有最後,也是最重要一個疑問。

——桃知下避子藥,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足不出戶的容溫如何得知?

總不能又是靠腦子猜的吧。

容溫被他沒完沒了的問句弄得有些倦怠,無奈擺擺手,“將軍若還有疑問,便去問扶雪吧,我想自己坐坐。對了,今晚不用給我準備晚膳,我沒胃口。”

察哈爾偷瞟一眼容溫晦暗的臉色,後知後覺想起容溫對櫻曉說過的那句話。

“你陪了我十一年。”

十一年啊,能養熟一屋子的牧犬,卻沒養熟一個人。

套話是真,十一年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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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哈爾終於識趣了,無聲退出來,本欲親自去西城門傳信。出門前,正巧看見扶雪蹲在院角摘小青菜。

藏住半邊臉的日暮夕陽,籠在姑娘瘦小的背影上。

六月夏衫薄,仿佛能看見衣服下凸顯的脊骨。

察哈爾莫名想起了那截柴瘦的細胳膊,鬼使神差悄然走近,盯著扶雪腦袋頂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花,只好訕訕道,“公主說今晚沒胃口,你也不用單獨開小灶折騰,今晚隨我們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