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3/5頁)

可若他們以喀爾喀汗王收回故土為由,攻入漠北,那便是名正言順,羅刹鬼也不能說出二話來,更遑論插手。

班第早先與喀爾喀汗王接洽過,心知這位歷過部族潰散、故土失陷的汗王是個深諳言語之道的聰明人。

班第對他如何勸服達爾罕王及一幹王公抗旨不去增援赤峰城、順勢出兵突襲漠北、助他驅走噶爾丹,重新入主漠北蒙古無甚興趣。

反正最終結果,已在一掌之間。

班第有些散神的撥著隨身彎刀擺弄。

彎刀刀柄銀環上,緊系著一抹耀目的紅。

在班第第五次撥弄那銀環時,一粒半大不小的金珠攜風朝他雙目射來。

班第大掌一伸,捏住那粒金珠,並擡眸向金珠的主人望去。

多羅郡王朝班第使了個眼色,伯侄二人,相繼悄然出了帳篷。

“這出先斬後奏用得真是妙哉,把五萬人馬耍弄於股掌之間。”

多羅郡王那雙不大的眼,積滿復雜,上上下下打量過班第,似笑非笑道,“小到給蟲子搬家這樣的餿主意;大到籌謀以喀爾喀汗王遊說旗主抗旨突襲。好啊,老五,果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阿巴嘎(伯父)過獎。”班第沒在意多羅郡王半真半假的譏諷調侃,正色道,“我以為,您也是贊同此事的。”

否則,方才在帳中,多羅郡王該賞他頓鞭子;而非故意遞話,讓他能順利向眾人托出籌謀。

“贊同……”多羅郡王滿心復雜,遠目天際,喟然長嘆,“可凡事——有得必有失。以喀爾喀汗王收復故土為由抗旨突襲漠北,於大清、噶爾丹、喀爾喀及你自身,都是利弊皆有,你可仔細掂量過?”

自然掂量過。

從得知皇帝對科爾沁真正的圖謀後,他便好生掂量過。

所以,出征前一日,他敢那般篤定的向容溫保證,自己不會受傷。

班第緘默望向遠方翠色,一雙灰眸沉靜至涼薄,啞聲道,“命比紙薄的世道,得失不過須臾之間。活著,便好。”

多羅郡王一震,轉眸望向渾身抑重籠罩的班第,目光兜轉,最終無意識落在了他厚實的肩上。

多羅郡王想起了多年前。

——那是個天光黯淡的冬日,草甸上覆滿白雪。

十三四歲的瘦削少年,只著單衣,拖著沒一處好皮肉的軀殼,行屍走肉般出現在科爾沁王帳外。

少年單衣被凜冽寒風吹得鼓脹,輕飄飄的。可他肩上堆的那層積雪,卻厚重得不得了,似無人拂得幹凈。

他懷裏緊緊摟著的,是他已臟汙得辨不出色的外袍。

那外袍裏,則裹著他長兄達來一副殘缺不全的骨架。

念及往事,多羅郡王袖下的手明顯抖了起來。緩慢地,擡臂拍在班第肩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沉重。

喉結快速滾動,卻半晌沒說出句話來。

最終,只喃喃吐出一個,“好”。

伯侄兩相顧無言許久。

直到,帳篷裏議事的人,以達爾罕王領頭,紛紛沉臉步出。

與班第插身而過時,達爾罕王突然駐足。那雙眼裏,帶著與多羅郡王如出一轍的復雜難言。

唇角翕動一瞬,達爾罕王狠狠一甩衣袖,高聲大吼,“所有人,帳前聽令!”

半盞茶後,五萬大軍齊齊整整列於帳前。

達爾罕王領著一幹王公,默然繞著這五萬人列出來的方陣繞了一圈。

最終,才拖著滯重的腳步,踏上臨時搭出來的高台。

達爾罕王是個極坦誠的人,方才帳中眾人的交談,他幾乎是全盤對五萬兵勇托出。

“本王已決議,助喀爾喀汗王一臂之力,改道漠北,直搗噶爾丹老巢!”

達爾罕王閉目握拳,咬緊牙關,接下來的話,幾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往外擠,猶如壯士斷腕一般。

“所以,為了此行征討名正言順,本王要從你們之中,劃三萬兵馬,入喀爾喀部。從今以後,你們便是喀爾喀族人!”

喀爾喀部當日被噶爾丹侵掠時,闔族青壯男兒泰半為守衛故土戰死,只剩些婦孺老弱。

今次科爾沁既要以喀爾喀部的名義,突襲漠北。

若只是扯著喀爾喀部做大旗,內裏還是科爾沁部的人,沙俄羅刹鬼必不會依。

唯一的解法便是,把科爾沁的兵勇,歸入喀爾喀部。

不是暫調,是歸入。

從今往後,劃出來的三萬精兵,便是喀爾喀部族人。

草原男兒投身從戎,一為部族;二為勇。

此行出征,仗還未開打,便先莫名其妙,猶如俘虜一般失了本來身份。

五萬兵勇沸反盈天,無人肯從。

達爾罕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幾句,不但沒能安撫軍心,反致場面愈發混亂。

在這關口,班第忽然手托一套屬於喀爾喀部的甲胄,跳上了高台。

大軍都心知肚明是他故布迷陣,改了行軍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