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民國之寫文(34)

要問當下北平最炙手可熱的新聞是什麽?

十個人裏得有八個人回答是由一群妓女演的話劇《名妓回憶錄》。

這個在最初被不少正派人士斥為不堪入目,有傷風化的話劇,以一種勢不可擋的燎原之勢席卷了整個北平城。

話劇上映兩星期,場場爆滿,不少觀眾甚至重復買票,一天要看上很多場。八大胡同的妓女們更是消費的主力軍。有錢的妓女就和姐妹們組團進行包場,沒錢的妓女也能付得起兩毛的票錢。不管看了多少次,她們都會紅了眼。

若是在以前,很多正派人士是不屑和這些風塵女子共處一室的,之前北平一女子中學,就有女學生因為恥辱和妓女同校而選擇退學。對於那些自持名聲和身份的正派人士而言,妓女就是汙染源,她們哪怕什麽都不做,也會汙染了空氣,所以他們一向是和妓女們拉清界限,恨不能把妓女們挫骨揚灰來襯托自己的冰清玉潔。

可是這種現象在觀看《名妓回憶錄》的觀眾們中間卻被輕易顛覆了。即便有些人之前抱著對妓女的種種偏見,在看完《名妓回憶錄》後也會紅了眼睛,更有甚者會和妓女們抱頭痛哭。

不少人也因此稍微打消了一些對於妓女的偏見,起碼能容忍和妓女們同處一室看戲,而不會一上來就喊打喊殺了。

在觀眾席裏,他們都洗去了世俗的身份,回歸平等的觀眾身份。

之前一直仿佛陰溝裏的老鼠般見不得人的妓女們第一次收獲到了外人友善的對待和基本的同情與幫助,這讓不少妓女喜極而泣,重新感受到了生而為人的喜悅。而這部由純粹妓女班子打造的話劇也讓她們看到了另一條路——原來除了做這皮肉生意,她們還能編劇本、編詞作曲,唱歌演戲!一時間不少妓女們死水一般的心湖重起波瀾。

當然同情心和同理心這兩種人類最寶貴的品質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的,總有些畜生披著人皮,看著倒也像個人。

就有人在劇院裏鬧了起來。此人衣冠楚楚一副年輕公子哥派頭,說起話來卻宛如一些腐儒,讓大部分觀眾直皺眉。這位兄台是這樣發表自己高見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如今這般淫詞艷曲都能光明正大在劇院裏演出了!婊子就是婊子,她們既然為了錢而選擇了這個萬人騎的行當,那無論有什麽下場都是她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此話一出,滿室嘩然。有些人不服氣想要辯白幾句,卻被那人直接堵了一句:“你們這些人嘴巴裏說著同情她們,怎麽不見你們娶了她們?不過是因為你們也嫌臟罷了!”此言一出,不少人就悻悻地閉上了嘴。

這句話算是抓住了很多觀眾的軟肋。他們可以對妓女們施舍幾分居高臨下的同情,但是卻從未想過要娶了她們,原因不過就是那人嘴裏的“臟”字。

一時間滿堂皆靜,台上台下的妓女們都眼含淚花,滿臉淒惶。

樂景是從《公義報》上讀到這樁發生在昨日的事情的,這樁事故在之後有了一個峰回路轉的發展。

樂景就見記者在報道裏寫道:“就在眾人啞口無言,台上台下妓女都六神無主之際,就聽一道清朗男聲自觀眾席前面傳來:‘誰說沒人娶她們了!’只見一位儀表堂堂的好男兒站了起來,有禮地沖舞台拱了拱手,朗聲道:‘在下翟元駒,山東人士,這幾日來北平訪親,本來只是想看戲打發時間,卻不料遇到了此等窈窕淑女——秋菊小姐,我心慕你許久,不知你可願意嫁我為妻?’”

樂景知道秋菊,她也是《名妓回憶錄》的女一號。因為話劇的場次多,不可能一直用同班人馬演出,所以《名妓回憶錄》裏扮演女一號白茉莉的演員就足足有四位。秋菊也是一個有性格的妓女,她是八大胡同裏的清吟小班,因為放出話絕不做姨太太,所以一直沒人肯為她贖身。

果然此時聽到這番正大光明的示愛求婚,她雖然驚喜但還是確認道:“你的意思是,要娶我做當頭太太?先說好,我打死都不做妾的!”

於是男人便羞澀地笑了笑,溫柔說道:“這是自然,我們家醫藥傳家,祖訓有言,男子不得納妾。”

秋菊眼睛亮得宛如野火,卻還是扭捏說道:“我贖身錢有點貴……”

男人立刻說道:“某行醫多年薄有家資,應該付得起你的贖身錢。”

於是秋菊興高采烈地跳下舞台,羞答答地同意了男人的求婚。

不知是由誰帶動的,現場慢慢燃起了熱烈的掌聲。至於那個之前大放厥詞的年輕人,已經沒有幾個人在意了。

記者在新聞裏如實記下了這可稱罕見的一幕,用詞冷靜客觀,真實再現了全過程,沒有帶有任何個人感情傾向的描述和點評,但是讀者讀來卻只會為這份曠世奇戀感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