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2/3頁)

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他的耳朵,他不斷起伏的喉嚨,他鎖骨上的痣,他胸前的疤,都是屬於她的。對於這些所有物,她不僅要用手指描摹撫摸,還要嘗一嘗。她嗜吃甜食,對甜的東西總是相當敏感,離著遠也能嗅到氣味,她第一眼在紐約看到他,就知道他這個人和甜沒有一點兒關系,後來無論他偽裝得多麽好,她總覺得有點兒危險,可總是不能徹底防守。

她先是隔著衣服去親他的疤,客廳裏的溫度一直很高,他出了汗,襯衫和皮膚連在一起。顧垣把她的頭按在懷裏,手插在她的頭發裏撫摸,無名指上的戒指硌得她頭疼。這戒指是她買的現成的,只有內環的名字是她自己刻的。

富小景很沒有自知之明地問道,我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女的?

見顧垣不回答,她又補充,對你來說,我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女的?

她本是開玩笑,但顧垣如此沉默,搞得說“是”非常昧良心一樣。雖然以客觀標準來說,她百分之一百二的不是,可是情人眼裏不是出西施嘛。

“是。不過你要把‘看’去掉,就更準確了。”

“你就知道逗我玩兒。”

“是真的。”他又重復了一遍,“你就是最好的,我總想給你最好的……”

富小景沒讓他繼續說下去,她的嘴貼在他心口,好像要把話直接送到他心裏去:“凡是你的,都是好的。”

顧垣撫摸著她的頭發,任由她用細細密密的牙齒咬開他的扣子。在蠟燭的映襯下,他身上的疤格外地驚心。

“你怎麽哭了?”顧垣去抹她眼角的淚。

“笨蛋,連眼淚和汗都分不清楚。我這是熱的。”

“其實早就不疼了,當初就不怎麽疼。就是不太好看,我怕嚇著你。”他是真怕嚇著她。

被打的時候,□□上的疼痛倒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對父親的失望逐漸的累加。

為著父親的那些女朋友被打,就只是痛而已,他真正對顧楨絕望,是他往飯裏摻藥被發現,引發了一番沖突,他知道這人是再也好不了了。

後來他也不是打不過顧楨,而且,只要他報警,父親就會被送到醫院,他照舊可以靠著典當家裏的東西生存下去。可顧楨是他當時唯一在身邊的親人,他不忍心放棄他。在顧楨那次大爆發之前,他從未跟任何人說過,說出去,除了給他爸招惹麻煩,也頂多會爭取些浮泛的同情,那些同情又發展為飯後的談資,除了增添些屈辱感,什麽也留不下。

顧垣唯一有傾吐欲是在來紐約之後,他甚至為怕母親擔心,還預先編了一套謊話,可他媽剛看一眼,就馬上背過身去,讓他遮好。布朗計劃全家去長島度假,母親私下裏讓他拒絕,理由是去沙灘總免不了把上身露出來。現在想想,母親反應這麽強烈,大概是受不了顧楨變成那樣子,更怕布朗知道。

但當時他只覺得屈辱,為他之前毫無憑據的期望。

“你也太看不起我。既然你成了我的,我總得好好看一看。”現在只要是他的,她都覺得好處來,可唯獨這疤,只能讓她心疼。

他的皮肉,附於他皮肉上的疤,還有附著於疤的那些往事,不僅是他的,也是她的。

她的手碰到那個第一次讓她疼得要死的東西,顫抖著沒縮回去,嘴附在他耳朵上,一字一句地把話就著熱風送進去:“我今天吃藥了,你什麽都不用戴,我想離你更近一點兒。”

昏暗的夜,她的眼睛卻格外的亮,隨著他眼睛上的緞帶揭開,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但不能把我婚紗弄臟了,我還想穿著它跟你結婚呢……”

她來來不及說完,顧垣就堵上了她的嘴。

屋子裏沒開空調,身體裏混合著一股無處發泄的燥熱,明明分開就能不那麽熱,可還是交纏在一起,讓彼此的溫度越來越高。可惜110街聽不見蟬鳴,不能遮住她嘴裏溢出來的聲音。顧垣以前跟她說這裏隔音效果很好,讓她不用擔心,她並不是很相信他。

富小景想起小時候的夏天,那時停了電,窗外響著蟬鳴,她炸著一頭自然卷,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嘴裏叼著快要化掉的奶油冰棍,一頁頁地翻童話書,遇到王子和公主結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一類故事,就把書頁撕下來扔進垃圾桶。對於這一類故事,她總來都是不信的。因為她母親沒結過婚,總有知情的小孩子在吵不過她時拿她母親的事情攻擊她,她從來不示弱,面上永遠振振有詞,你爸媽昨天又吵架了吧,是不是你又被爸媽混合雙打了,你爸媽給你的零花錢有我媽給得多嗎。吵完她又拿出自己的零食和小朋友分享,一臉驕傲,都是我媽給我買的,你要不嘗一嘗。她還上小學時,就熱衷於看社會新聞,收集婚姻中的不幸事件作為維護自己的武器,好像她母親不結婚是一件十分英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