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這些年給我的錢我都以你父親的名義給捐了,學校給我的待遇還不錯,我並沒有需要用錢的地方。你父親看到你現在這樣,一定會為你高興。”

“希望如此,不過不太可能。他這人,一生都認為搞純數才是正途。像我這種滿手銅臭的恐怕是他生前最看不起的那類。”說著顧垣就笑了,“話說回來,他這一輩子也沒幾個看得起的,習姨,你算一個。他當年一直跟我說,他配不上你。”

“配不上是拒絕人最好的說辭。”習琳擡眼看當年那個圍著她轉的孩子,眉眼比小時候要犀利得多,倒是鼻頭像極了當年那人,“你眼睛的紅血絲怎麽那麽重?身體比工作更重要。”

“我最近有點兒體會到當年他為什麽那麽暴躁了,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脾氣確實不容易好。”

“持續多長時間了?”

“您不用擔心,我去醫院檢查過,腦CT一切正常。他那病雖然遺傳幾率高,但我運氣比較好。大概他所有的好運氣都給我了,所以後來才過得這麽糟。有時我想,如果我不來紐約,他或許會有不同的結果。”

“他自殺並不是因為你去了美國。他的病情必須服藥,但他又實在不能接受藥物的副作用,他那麽自負的一個人,怎麽能接受思維遲鈍?自殺到最後對他也是一種解脫。”

“如果我不把他送進醫院,他未必會受那種罪。”

“換了別人,並不會比你做得更好。如果不是我看見你身上的傷口,我都不知道你受了多少苦。他住院的那陣子,我去看他,他偶爾也有清醒的時候,那時他跟我說你離開是個好選擇。”

“幸好最後那段時間還有你不計前嫌去看他。”

“我只是做了一個朋友應該做的事情。而你不止做了一個兒子該做的,還超額完成了。《美麗心靈》那種情節只發生在電影裏,況且你父親的病比納什還要糟得多。對了前陣子我去普林斯頓,還遇到過納什。”說著習琳從桌上拿出一個相框,“這是我和他還有他夫人的合影。五十多歲了還追星是不是很幼稚?”

“你做什麽都不幼稚。你這個人,從來都和幼稚扯不上關系。”

“你小時候嘴就甜,這麽多年這點倒是沒改。”

顧垣拿著勺子攪了攪已經涼掉的咖啡,“你既然半年前就來訪學了,怎麽現在才聯系我?”

“我本來想把頭發染黑再去見你的,只可惜一直沒有時間。我真怕現在這個樣子,你認不出來我。你習阿姨已經老了。”習琳拿著手套從烤箱中取出焦糖蛋糕,“嘗嘗,看還是不是原來的味道?你當年最愛吃這個。”

顧垣雖然早已不愛吃甜食,但還是吃了一大口蛋糕,“你手藝還是這麽好,我記著當年第一次見你,你就送了我一塊蛋糕。”

“那時候你才多大,日子過得可真快。你母親還好吧?”

“她這種人,永遠都會過得很好。最近有約會嗎?”

“你怎麽染上了美國人脾氣?問長輩這個。”

“我認識與你年齡相仿的單身男人,或許給你們介紹一下。”

“一個五十多歲的單身女人,她的快樂外人可能想象不到。並不是誰都需要家庭生活的。”

習琳曾有兩次結婚的機會,都是和顧垣的父親。第一次被顧垣母親破壞了,第二次被一個比她小十歲的女人給毀了。

“春節有安排嗎?”

“學校裏中國學生有活動,他們已經給我發了請柬。不用擔心我,我的生活遠比你想象得要豐富。倒是你,什麽時候有空帶你的女朋友讓我看看?”

*

富小景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你說是不是有人在罵我啊?”

“身為一個年輕女人,如果背後不被幾個人罵,那她也活得太失敗了。你這人就是太在意別人看法,日子自己過得舒服才要緊。”

“你這房子可真不賴,我特別喜歡你浴室裏的浴缸。”

“景,眼界高一點好不好,這算什麽好房子,我之前住的那個才勉強算。現在房子都是空的,買家具就是一大筆錢,也不比酒店合算多少。”

“你還有多少錢?”

“不到八百。”

“交給我,保管讓你家裏滿滿當當的。”

“開玩笑吧你。”

富小景帶著梅逛遍了半個紐約的二手店,到了晚上,梅的家裏幾乎聚集了全紐約最經濟實惠的二手用品。

墨綠色基底的希臘風格窗簾披在三手沙發上,旁邊擺著一個暗金底座的羽毛燈,沙發背面掛了一副馬奈的水果靜物畫復刻圖,離著水果不遠的是梅出生那天的紐約時報。報紙用畫框裱了起來。

“富小景,你是怎麽找到那張報紙的?”

“我以前在那兒給自己買過一張。”

“不得不說,你真他媽是個天才。我真不敢相信用這麽點錢你竟然能置辦這麽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