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界再次歸於一片寧靜。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精壯中年男子睜大了雙眼，艱難地大口大口呼吸著。

夜色之中，一個渾身是血的纖瘦女子從漆黑的樹林中緩步走了出來。她清秀俏麗的臉上此刻平靜無比，沒有任何表情。

女子的左右握著一把布滿劃痕的老舊步槍，此刻槍口正徐徐升起一陣青煙。很明顯方才的子彈便是從這裏射出。

這是一張十分陌生的面孔，他先前從未在列車上見過這張臉。

——這竟是一個新人。

精壯中年男人愣神了半晌，接著猛地咳嗽了兩聲，從喉嚨裏再次“哇”地吐出一灘血來。

經歷過剛才那一番激烈的搏鬥，再加上最後小辮男方衡那雪上加霜的那最後一刀，他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承受力的極限。如今他的意識已經開始逐漸模糊渙散，甚至連瞳孔也開始慢慢變大，呼吸一下比一下艱難。

“我來晚了。”他聽見那女子低聲說了一句。

隨即那女子迅速上前，捂住他鮮血狂噴的胸口，似乎在試圖幫他止血。

“沒、沒用了……”精壯中年男子搖了搖頭。

韓清皺起了眉頭。

她有些懊惱，自己怎麽就不早到幾分鐘，若是早點開那一槍，至少還可以挽回一出慘劇。

似乎看出了韓清的想法。精壯中年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慘淡的笑容：“就算方衡最後……咳……咳……沒有下手……我也……活不了了……那個怪物……太強……了……”

他一邊艱難地說著，一邊口中大口地吐著鮮血。

“你先別說話了。”韓清趕緊制止了他的行動。

“不……不……”精壯中年男子搖了搖頭，艱難地開口。“我希望你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

韓清沒有說話，她安靜地傾聽著。

“希望你可以……殺了……我……”

韓清有些驚訝，她的臉色不由得變了變。

“我不想自己的積分……被算在方衡這個小人的……頭上……”精壯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你……應該也……知道了……殺死列車上的同乘者……可……可以獲得……積分……”

韓清沉默了。

其實原本這只是她的一個推論和猜想，不過在剛才開槍殺死那個小辮男之後，她的推理已經正式得到了證實。

第二槍過後，她手上的電子腕表幾乎在同一時刻便【叮——】地一聲響起，那個冰冷無情的電子音告訴她：

【編號W345乘客，殺死二期同乘者一名，獲得積分：4分】

【友情提示：獵殺的同乘者存活期數越久，獲得的積分將更為豐厚】

【B612列車祝您一路狩獵順利，旅途愉快】

又是所謂愉快的說辭，仿佛在說什麽砍瓜切菜的事情一般輕松簡單，韓清已經快要被這塊手表這恐怖的言語論調給搞瘋了。

她回過神來，沉默地望著精壯中年男子怔怔出神，似乎陷入了某種猶豫不決的思考之中。

“不用猶豫……殺……殺了我吧……”中年男子說著，一邊十分艱難地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了一張卡片遞到韓清面前。

韓清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張學生證。

學生證上，一個容貌清秀的小女孩笑得活潑又燦爛，如同三月的陽光一般暖人心扉。

“拿走……我的積分，然後……請幫我……告訴……她……她的父親……去很遠的地方……旅行了……讓她們母女倆不要再惦記……那個混蛋……”中年男人說著，氣息已經微弱無比。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一般嚇人，他勉力說出最後一句話，長長地喘息了一聲，便再也無法言語。

蒼涼的月色下，那中年男子臉上的表情滿是留戀與痛苦，然而更多的，是面對死亡的坦然。

他比誰都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死亡即將來臨，然而在最後一刻，他心中彌漫的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無法親口與最愛的人親口告別的遺憾。

“好，我答應你。”

短暫的沉默過後，韓清深吸了一口氣，終於站起身來。

她最後看了那個精壯中年男人一眼。伴隨著潺潺的鮮血長流不止，中年男人生命的體征已經開始逐漸從他的身上褪去。他此刻目光緊緊地追隨在韓清身上，聽見了她肯定的回復之後，仿佛才終於安心了一般，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慘淡的笑容。

片刻的安靜過後……

“砰——”

寂靜的山林中，一聲決絕的槍聲再次響起。

隨後，一切再次歸為平靜。

……

【編號W234乘客，殺死三期同乘者一名，獲得積分：6分】

【B612列車祝您一路狩獵順利，旅途愉快】

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這一次韓清心中煩躁不安，甚至有點想把手腕上的腕表給取下來狠狠扔在地上。

然而剛一伸手，理智卻制止了她這個瘋狂的行為。韓清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終於漸漸將心緒平復下來，怔怔地看著手中沾滿了血跡的學生證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