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瑞鶴仙(3)

小姑娘一嗔一喜都掛在臉上,殷長闌低著頭,輕易就在那雙睫羽底下看見她的心事。

濕漉漉的杏眼,像只傍溪的幼鹿似的,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飲甜白瓷盞裏的溫水。

男人的喉結不自覺地滑動,一面又不免有些心疼和後悔。

懷裏抱著這樣一個嬌兒,平日裏的克制自持就都變成了一把柴,把心頭的火拱得越燒越旺。

殷長闌一心兩用,手還穩穩地端著杯子,讓容晚初喝得舒舒服服的,溫而不燙的水滾下喉,咽口得到滋潤,刺痛的感覺漸漸平息下去。

她一口氣喝了半碗,才推了推,小聲道:“你也喝。”

仰起頭的時候唇邊還有些清亮的水漬。

殷長闌眼眸微深,指腹從她唇畔拭過去,柔聲道:“好。”

指節靈活地轉了轉杯子,就著小姑娘喝過的地方把剩下的半碗水一飲而盡。

容晚初鼓了鼓腮,裹緊了身上的被子。

殷長闌隨手把茶盞放在一邊,卻傾身將榻上的小姑娘連同被子一起抱了起來,道:“去洗個澡。”

他面上恢復了一貫的溫和,容晚初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就乖乖地縮在了他的懷裏。

殷長闌不由得笑了笑,側頭貼了貼她的額。

他明明只出去了短短的片刻工夫,也不知道是怎麽交代了許多事,後殿的大澡房裏,侍女已經把熱水和花露都添好了,見她被抱著進了門,也只是垂著手,眼觀鼻、鼻觀心地上來服侍。

容晚初踢了踢腿,殷長闌就把她放在了池邊的軟椅上,吻了吻她的眉,道:“乖。”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簾子外頭。

容晚初臉紅紅的,浸在暖融融的池水裏,纖細的花葉漂浮在水波上,掩住了潔白肌膚上斑駁的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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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晚初被侍女幾個攙著回了內室的時候,李盈正在外頭同殷長闌回話:“已經請了楊太醫過來了。”

殷長闌微微地點頭。

他也重新沐浴過,少有地披著發,發梢還有些濕/潤,細小的水珠沁在玄色的外袍上,顯出一點比別處更深的黑。

他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向容晚初招手,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涼著了沒有?”

容晚初蜷了蜷指尖,溫溫熱熱的,還有些水汽未消的褶皺。

殷長闌環著她的肩進了門,道:“我叫人請了老楊來,讓他再給你診一回。”

容晚初睨他。

殷長闌摸了摸鼻子,迎著她的視線微微地勾了勾唇。

容晚初不理他了。

楊院正已經等在了宮中,李盈退出去以後,很快就迎了他進門。

榻上的狼藉已經被宮人收拾得幹幹凈凈,屋裏趁著兩個主子都出去的時候開了半刻的窗,銷金爐裏換了清甜的香,驅散了原本的氣味。

楊院正坐在方桌的對面,臉上神色分明十分的端正,卻總讓容晚初覺得他有些了然和戲謔。

殷長闌在一邊不輕不重地清了清嗓子。

楊院正微微地笑了笑,習慣性地捋了捋頜下的須髯,片刻又請容晚初換過一只手,把兩只腕脈都切過一遍,站起身來對著殷長闌拱手,道:“娘娘的身子如今已日漸好了。”

容晚初只覺得殷長闌松了口氣似的,搭在她肩上的手都放松了些。

他站起身來,摸了摸容晚初的耳/垂,道:“我去看太醫給你開方子。”

就看了楊院正一眼,楊院正笑嘻嘻地捋著胡子,給容晚初行了個禮,君臣兩個一先一後出了門。

人家分明沒有說要給她開方子。

容晚初啼笑皆非。

這一君一臣倒像是唱雙簧似的。

她身上猶然有些酸/軟,就懶懶地靠在了迎枕裏。

和殷長闌鬧了這一場,白日裏的煩心事就都拋在了腦後去,這個時候重新翻撿起來,也不再覺得煩躁,在心裏頭把事情稍稍地捋了捋。

因為殷長睿跌傷的事,鄭太後對殷/紅綾多少有些遷怒,殷/紅綾為了挽回鄭太後的心意,用了自己的人手——當年她父親殷鋮給她留下的遺澤——替殷長睿搜羅名醫,倒也不是說不通的事。

如殷/紅綾自己所說,她在向鄭太後薦上胡道士之前,自己也試過他的本事,至少是個正兒八經的“醫”。

只是沒有想到,到了鄭太後和她的面前,那人反而反了口,往玄門道術上去了。

殷/紅綾,在這裏頭多半是被人騙了。

就是不知道那個姓胡的究竟是哪一邊的人,為的又是什麽。

左不過是朝中那些事。

珠簾微微一動,身形高大的男人就重新進了屋,一張俊臉上春風拂面的。

身後只有簾珠搖曳,跟著他一道出去的楊院正已經不見了蹤影。

容晚初撩起眼來瞥他。

殷長闌微微地笑了笑,垂下頭和她兩額相抵:“想什麽呢?”

容晚初就把寧壽宮裏的事一五一十地和他說了,殷長闌捏了捏她的臉,道:“我知道了,交給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