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芳心苦(4)(第2/2頁)

朱尚宮駭然道:“娘娘,您、您這是怎麽了?奴婢去叫太醫吧?”

霍皎微微閉了眼,用力地搖了搖頭,道:“不、先不必。”

她停了半晌,久到朱尚宮都以為她昏厥了過去,才低聲道:“預備車輦,我要去見貴妃娘娘。”

朱尚宮嚇了一跳。

“娘娘,使不得。”她急切地道:“您如今身子剛有些起色,如何能頂風冒雪地出門去?”

“就是再吃一劑藥緩一緩,過上兩天也好啊。”

霍皎咬緊了牙,任憑朱尚宮的勸說也不肯松口,朱尚宮不知道她因何要迫切地去見容晚初一面,想來多半同甄漪瀾前頭同她單獨說的那些話有些幹系——朱尚宮咬牙切齒的,又領略了霍皎的固執,想了想,咬著牙道:“奴婢替娘娘去請了貴妃娘娘過來吧,娘娘放心,奴婢就是跪穿了這雙/腿,也會求得貴妃娘娘一行的。”

霍皎搖了搖頭,道:“我這裏一屋子病氣,怎麽能請了貴妃往這裏來……”

何況本來就是她犯下的錯。

霍皎手指無意識地痙/攣著,冷汗把掌心裏的帕子都洇透了。

朱尚宮卻不肯再聽她的交代,就把霍皎安排給了大宮女們,自己拔腳就往鳳池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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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池宮的主人卻不在宮中。

青女親手給朱尚宮斟了盞茶,十分歉意地道:“我們娘娘往陛下那裏去了,我等也不好窺伺帝蹤,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了。”

朱尚宮在青女面前猶然保持著端正體面的姿態,只是低著頭嘴唇微微地顫抖。

擷芳宮平日裏行/事低調,又因為霍皎生病的緣故,朱尚宮這段時日都不大出門走動,青女乍然見到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心裏頓了一頓。

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多勸,朱尚宮已經站起身來,鄭重地向她又行了個禮,道:“青女姑娘,俟貴妃娘娘歸來以後,還煩請姑娘代為轉告一二。”

青女含笑道:“朱姑姑放心就是。”

她送了朱尚宮出門,猶豫了一下,還是招了個小宮女,叮囑道:“……悄悄地問一問訥姑娘,把消息遞給她。”

那小宮女領命去了。

炕桌上擺著條長長的木匣子,整齊的絲線系成捆,在匣子裏排的滿滿當當,又被只纖細瑩白的手隨意地拈出來,放在一處比色。

地龍燒得熱熱的,屋子裏一股子暖氣,容晚初穿了件緗色的袷衫,除去了外頭的二十四幅湘裙,玉白的綾褲散了褲腳,沒有穿羅襪,在殷長闌的內室裏倚著床圍打絡子。

她素來是個橫針不拈、豎線不動的性子,在閨閣中的時候,因為容嬰這個兄長畢竟是個男子,並不能把女孩兒家事事都關照得周到,因此在許多事情上都由著容晚初自己做主——她在女紅上用心有限,不過是天性裏一點自持,學了一陣子,“過得去就罷了”。

說起來容晚初兩世為人,動針線最多的竟然是夢裏跟在殷長闌身邊的那幾年。

最初的時候,殷揚不過是個尋常軍校,雖然入了代王的眼,但一來當時代王自己也只是個起事宗室,二來代王對殷揚的看重,也更多的因為他驍勇,拿他當一把尖刀使喚,殷揚三天兩頭鉆山蹈海,又不能放心把容晚初丟在一邊,但凡能帶著所在,總要帶著一道走了才安心。

容晚初跟在他身邊,受他的庇護,也在默默地照顧著他。

最危急的時候,連創口都替他拿針縫過,平日裏縫補兩件衣裳也不過是小事了。

後來殷揚有了根基,身邊有了部將和擁躉,就把他的小姑娘好好地護了起來,尋常不肯教她勞累了。

殷七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寵愛他的妹子,私底下也有人暗暗地議論過。

容晚初曾聽見的那些人,後來都慢慢地消失了。

她打了個繩結,一面有些微微的失笑。

與殷長闌重逢之後,她已經越來越少地回憶起過去的許多事。

日趨平淡安穩的生活,也讓她快要忘了上輩子再不能入夢的那些年裏,她是怎樣夜夜不能安枕,靠著那一點微薄的回憶,數著殿角規律的滴漏水聲,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永夜。

那些仿佛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系成了這一串繩結,就拿起來給身邊的侍女看:“瞧著可好不好看?”

阿訥十分湊趣地道:“好看極了,這個蛋殼青的顏色配在這裏,倒比昨兒春羽打的還秀致些。”

春羽就是鳳池宮那個十分擅長打絡子,因此勾起了容晚初興致的小宮女。

容晚初笑著嗔道:“偏你這張嘴刁鉆,誇不著我手笨,就挑著顏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