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血玲瓏(3)

忍冬道:“蔡太監沒有鄉黨、結義,日常起居都在九宸宮裏外,房中雖有不少金銀,但都不足以為憑據。”

容晚初靜靜地聽著。

蔡福自始至終都沒有招認什麽東西,那枚包著粉末的紙包是用了人皮面具黏在他手上的,因此沒有被稽查出來,倘若不是他為了藥效散發而主動地揭開紙包,即使是容晚初嗅到了些許不對,也很難第一時間把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被發現之後,若不是周邊的衛士出手及時,他險些就當場咬舌自盡了。

——包括他在耳殿裏拼命地向她磕頭,也不過是求一個速死罷了。

說實話,從前蔡福也時常在容晚初面前服侍,她卻從來不曾看出這原來還是一個可以效死的“國士”!

對這樣的人,就是最擅長刑訊的內官也只能徐徐地施展手段,一時半刻拿不出新的進展來。

忍冬沒有賣關子的意思,前頭的事都三言兩語說得簡潔,跟著就道:“……屬下在他三、四件衣裳的內角夾層裏,都找到了縫在裏頭的一角帕子,那帕子花紋繡得十分的細密、精致,不是尋常的宮樣,而且幾張帕子都無二致,屬下因此拿著帕子去浣衣局,查問了幾十個漿洗上的婆子,認得出的人,都一口咬定這是解頤宮的一等女宮人,叫瑪瑙的貼身用物。”

容晚初不意會在忍冬口中又聽到瑪瑙的名字。

忍冬誤解了她的沉默,解釋道:“屬下細細地稽問過平日裏與蔡福有私交的太監,沒有人知道蔡福和瑪瑙之間的關系——反而是夜香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雜役,說蔡福和瑪瑙原來是一對對食,只是他也不知道這關系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忍冬道:“就連蔡太監的幹爹李盈都不知道他們這層關系。”

容晚初默然。

甄漪瀾進宮之前,瑪瑙和蔡福就是想見也見不到一塊去。只可能是瑪瑙跟著甄漪瀾進了宮,才想了這個法子,在九宸宮埋下了這樣一枚釘子。

宮女和太監之間對食,向來不是什麽罕事。前朝還曾有皇帝為此大殺了一批宦官——可惜,宮裏頭陰盛陽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算計,這樣的事雖禁不能止,也是必然的了。

甄漪瀾,可真是舍得。

當時的蔡福,連幹爹李盈都還沒有發跡,跟在陳滿後頭像個小跟班似的,她卻能把瑪瑙這樣貼身體己的丫頭,舍給那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嘍啰。

如今想來,也幸好殷長闌是個凡事慣常自己動手的,有個李盈跟前跟後,泰半的事就妥當了,蔡福雖然外頭光鮮,裏頭卻並沒有多少真個近身服侍殷長闌的機會。

這樣一想,竟連李盈的忠誠也不敢全信了。

偏偏在這樣要緊的時候,偏偏他給人誘走了關在了官房裏,偏偏就出了事,怎麽就一定是蔡福的同黨騙了李盈,就不能是李盈和蔡福心照不宣、彼此同謀呢?

容晚初不由得苦笑。

她什麽時候也開始“蛇影杯弓”起來!

可見幾件事突然勾連到了一起,讓她也失了平常之心了。

她聲音就自然生出兩分疲憊,低聲道:“瑪瑙沒有了!”

忍冬查出了這一條線,因著殷長闌前頭有過交代,凡事先要在容晚初這裏過個明路,準備接下來就要去查那瑪瑙的。

這時不由得也有分愕然,道:“難道風聲走漏了?”

她自我否定道:“不能。那瑪瑙和蔡太監之間的關系十分的隱秘,就連蔡太監留下瑪瑙的信物,都想盡辦法縫進了衣服裏,唯恐給人知道。那倒夜香的雜役太監,也是前兩天當值的時候,剛巧看見了一點影子,正準備這幾日就拿這件事來好好地敲詐蔡太監一筆,只是還沒有來得及……”

容晚初並不知道瑪瑙“不在”的具體情形,也不能回答她的話,她此刻心裏反復掂量的,是狻猊發狂這件事同瑪瑙的主人、賢妃甄漪瀾究竟有沒有關聯?

倘若說有關聯,甄漪瀾在她的心裏,並不是這樣一個做了事卻沉不住氣、急慌慌地忙著殺人滅口的人!

倘若沒有關聯……

世間怎麽會有這樣巧合的事呢?

容晚初察覺出自己的心態有些不妥當。

這樣反反復復、疑神疑鬼,無論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樣,都只會讓她自己越來越不相信自己,以至於往後行/事也生出心魔來。

她這一刻忽然有些難以言喻的孤單。

如果殷長闌在這裏就好了。

她也不一定要和他說話,只要知道他在她的身邊,她心裏就能生出無窮的底氣和勇決。

可是殷長闌在前頭處置朝中的事。

在這件事情上,宮闈裏的陰私終究只是手段,或許可以從裏頭窺知一點始末,但最終仍然要落在朝堂上的。

她原本最不耐煩這些見不得光的陰謀的。

上輩子的十五六歲,她最是仇恨、最是偏激搖擺的那段日子,她跟在了殷揚的身邊,他像亂世裏的一輪驕陽似的,把她牢牢地護在了身邊,也改變了她身上許多難以言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