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賀聖朝(6)

霍皎的後半句聲音壓得低郁,容嬰並沒有聽清,心中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感覺,促使他微微滯了一滯。

但這感覺也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就有禁衛靠過來,低聲道:“將軍,貴妃娘娘召見。”

霍皎已經退到了擷芳宮的宮人內侍們當中。

容嬰顧不上前頭的心思,向著她微微地點了點頭,就跟著傳信的龍禁衛離開了。

朱尚宮有些憂慮地扶住了霍皎的手臂,低聲道:“娘娘受驚了!多虧了娘娘吉人天相,容將軍身手敏捷,相救及時……”

“姑姑別說這樣的話。”霍皎卻打斷了她的話,輕聲道:“容將軍是職責所在,危難關頭,行忠勇之事,不愧是國之忠良。”

朱尚宮連連地點頭,道:“天幸天幸,奴婢真是一萬個死也不能贖罪……”

霍皎微微垂下了眼,始覺手足都有些發冷。

她微微地動了動腳。

朱尚宮扶著她的臂,目光往眾人聚集的方向轉了一圈,道:“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想來定是那番人賊子包藏禍心,試圖行刺陛下,這樣的人,真該千刀萬剮都不解恨。”

語氣恨恨的。

朱尚宮一向行/事穩重,霍皎少見對方有這樣情緒化的態度,不免多看了一眼,擡起來的視線余光裏就瞥見個身影走過來。

她輕聲道:“如今事態未明,我們不必胡亂地猜測。”

朱尚宮不過是隨口一說,被她提醒了,就閉上了嘴巴,看見向這邊靠過來的人,轉身屈了屈膝,道:“賢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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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傷的皇帝已經被轉移回到大殿裏,禦醫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包紮著創口。

容晚初就坐在他的身邊,緊緊地握著男人沒有帶傷的那一只手。

那傷口狹長而深的一條,禦醫拿剪子把傷口周邊的布料剪開,碎布還沒有來得及同血肉結在一處,被輕輕地揭掉了。

深紫色的血漬凝固在年輕君王白/皙的皮膚上,有種難以言喻的猙獰。

楊院正手下不免猶疑了一下,道:“陛下要不要咬一點東西?”

處理傷口的時候太過痛楚,傷者忍耐中容易咬傷自己的舌尖。

坐在榻邊的女孩兒垂著頭,殷長闌感覺到掌心交握的那一只小手,在聽到楊院正的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捏緊了。

他不由得勾起唇來,安撫地揉了揉她的指尖,道:“不必。”

楊院正不大意外。

從前頭天子斬白蛇的那一回,他就知道這位年輕的皇帝與他的父親、祖父都不盡相同。

他垂首道:“臣僭越了。”

就從藥童手裏接過酒壺來。

酒液澆上傷口的一瞬間,容晚初就看到男人的額上汗水如雨般成行滾落下來。

這痛楚並不發生在她的身上,她卻難以自抑地咬緊了牙。

殷長闌從她手指攏緊的力道裏感受到她的心情。

他發際汗出如漿,卻猶有余力地笑了笑,道:“你去替我看看外頭的情形?”

嗓音粗礪得像是混了砂。

容晚初默了默,低低地道:“我想在這裏陪著你……”

殷長闌有些無奈。

受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大事,疼痛於他甚至早已稱不上煎熬。

但小姑娘軟軟的一個,只是這樣坐在這裏,他心中就總有種難以宣之於口的微妙卑劣情緒。

看著她這樣替他難過、替他痛苦,身上的痛苦就仿佛十倍百倍地放大,敦促著他在她面前示弱,讓她生出更多的憐惜……

這滋味可真是難熬!

不舍得說什麽重話讓她離開,殷長闌就一時有些難言,脊背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楊院正低著頭,神色專注地清理著殷長闌的創口,仿佛沒有聽到兩個人的對話似的,卻忽然笑呵呵地道:“這裏頭血腥氣重,娘娘身子骨有些溫弱,倒是出去散一散好些。”

殷長闌看了楊院正一眼,就含笑看著容晚初,道:“你也聽見了。替我出去看看,我也省些精神。”

容晚初抿了抿唇,總覺得殷長闌和老太醫兩人仿佛在這一遞一答裏達成了什麽共識。

但她看著殷長闌這樣療傷,一顆心總是重重地揪著,這時也不再堅持,就又捏了捏他的手掌,站起身來出門去了。

女孩兒身形亭亭,殷長闌的目光一直追著她的背影轉過了屏風,才垂了下來。

藥粉均勻地灑在他的傷口上,短暫的清涼之後,是被烈火灼燒著一般的熱痛。殷長闌低下頭,一聲不發地捏緊了拳。

楊院正捏著手裏的藥瓶,微微地笑了起來,道:“貴妃娘娘的身子骨,只怕當真要善加調養一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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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嬰過來的時候,容晚初正在耳殿裏交代事宜。

龍禁衛的左指揮使於存跪在地上,姿態十分的恭敬。

手臂上受了傷的靛衣太監像一攤爛泥似的堆在墻角,被卸了下巴,手腳都綁縛著,連聲音也不能發出,只有時不時的哼哼聲證明那裏還有個人存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