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玉漏遲(4)(第2/4頁)
骨節與漆木碰在一處的聲音清脆,容晚初以為他要說些什麽,下意識地擡眼看向他。
窗外卻掠過一條瘦長的黑影。
那一點暗影如一片黑漆漆的葉子,又像是一只潛行的夜蝠,在容晚初眼角的余光裏一閃,就垂著手立在了槅扇底下。
外頭早就刮起了風,這時有細而尖銳的風聲在安靜的房間裏隱隱地響起來,殷長闌親自轉身走了過去,將槅扇外的窗屜微啟了一條窄縫,被他伸手合上了。
屋中重新寧謐下來,那點若有若無的冷意也被阻隔在了墻壁之外。
那黑衣的少年人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微微有些局促地並了並腳。
容晚初在他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房中的時候,便已經頃刻之間回手從髻上拔下了一股金釵,反握在手中,這時見殷長闌神態從容,才將呼吸重新放勻了。
殷長闌看著她下意識的動作,眼中一時染上了疼惜和愧疚之色。
他柔聲道:“有哥在。”
容晚初有些赧然地笑了起來,仰起頭來看著他,眼瞳上浮著信賴的碎光。
殷長闌微微沉吟了一下,先指了指雖然整個人靜靜立在落地罩底下,但不發出一點聲息、連呼吸都低至不聞,就仿佛世間並不存在這樣一個人的黑衣少年,道:“這是高橫刀,我的‘黑月’。”
黑月一詞並不見於史冊,也並沒有一點官方的文字記述過他們的存在,只有極少數流傳的鄉野話本中,用一種民間的誇張想象,信誓旦旦地描寫開國太/祖皇帝的身邊曾有一支‘天兵天將’之師,為皇帝斬妖屠魔,保衛皇圖基業萬載不頹。
容晚初從前看遍與殷揚有關的正史野史,稱得上倒背如流,但對這個詞也只是微微的耳熟,卻已經記不起它最初出自何處。
她微微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黑衣少年。
黑月少年高橫刀整個人暴露在她的視線裏,顯得稍有些不自然。對比內間的燈火如燒,外間微微顯出些昏暗來,他的身影就向著落地罩外這一點交錯的陰影裏極輕微地縮了縮。
他像是一片沒有生命的夜影,即使是就站在這裏,倘若別人閉上了眼睛,也不會覺得那裏有一個活生生的人存在著。
殷長闌道:“以後,你就是他的令主。”
容晚初有些驚訝地道:“我?”
她顯出些困惑來,一雙杏子眼裏都是迷茫和不解,使得殷長闌笑著撫了撫她的臉,道:“他不是獨自一個人,你不是說儲秀宮的事至今沒有查明?有什麽難解的問題,就交代給他。”
容晚初敏銳地察覺到這當中的不妥,她道:“他是一直跟在七哥身邊的罷?若是把呼喚他的權力交給了我,他——他還能隨時隨地地保護著七哥嗎?”
殷長闌頓了頓。
容晚初已經堅決地道:“我不要。”
她抿起了唇,嘴角平平地抻著,面上也失去了平日的笑意,眼睫微微撲閃,就直直地盯住了他,沒有一點退縮和改易之意。
殷長闌對上她這樣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經下定了主意,再不能更改了。
他微微地笑了笑,柔聲道:“哥也說了,‘黑月’並不是只有橫刀一個人,把他給了你,自然有別的人跟著我。”
容晚初卻道:“倘若他不是最好的,七哥又怎麽會選了他。”
殷長闌有些罕見的懊惱和躊躇。
將高橫刀送到容晚初身邊,是他頃刻之間的念頭,並沒有精心地思量過,以至於被她抓/住了漏洞。
明知道他的阿晚是這樣敏銳的女孩兒,還沒有將事情安排得天衣無縫。
何況高橫刀畢竟是個男子,當真跟在容晚初的身邊……
高橫刀見二人之間微微有些僵持起來,不由得低聲道:“屬下有個妹子,一同蒙義父收養,亦一同受訓……”
他看到殷長闌的視線忽而間投了過來,明滅之間有種難言的銳利,連口中都頓了一頓,才說了下去:“只她是個女子,尊主身邊沒有她的位置,就負責留在明城訓練新人。”
他見殷長闌的神色隨著自己的話語漸漸溫和起來,就越說越順暢,道:“她與我相爭,五五之間。”
殷長闌微一沉吟,就回過頭來捏了捏容晚初的鼻尖,溫聲道:“聽見了吧,給你換個人來。”
容晚初唇角高高地翹了起來。
她大方地道:“七哥一向待我最好,我當然也待七哥好。”
殷長闌微微失笑。
高橫刀閉上了嘴,向後退了一步,重新充作了一片不存在的影子。
外頭的風刮得愈發大了起來,鳳池宮的宮墻之內原本還有幾分寧靜,這時也有細碎的枝葉被風卷起,敲打在窗扇上。
遙遠的地方傳來入更的梆子聲響。
容晚初有短暫的出神,她道:“怎麽刮了這樣大的風。”
殷長闌知道她也不過是自語,道:“欽天監上表,只道這幾日天氣都不大妥當,你出入也多珍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