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探芳訊(4)(第2/4頁)

殷長闌說到這裏,容晚初心中不由得一動。

她今日要拿到鄭太後面前的賬冊,原本只確知裏頭不盡不實,卻不能全然猜測出這漏洞漏到了哪裏去。

見到殷/紅綾之後,生出的一點猜度,和著殷長闌方才的話,就忽然串成了一條完整的線。

她握住了殷長闌扣在她肩上的那一只手,展開他的手掌,開始在他的掌心裏一筆一劃地寫字。

她手指柔軟細膩,劃在殷長闌掌心,那種微微的癢意,像是她烏黑的發梢不經意地拂過他的心頭。

他用了極大的克制力,讓自己的手不至於重新握在一起——順便將那只小小的纖手包覆在掌心——而是縱容地任由她慢吞吞地寫著,一面在心裏辨認著她寫出來的每一個字。

因為女孩兒這一點小動作,男人看著鄭太後的視線都稍稍地柔和了些許。

鄭太後與他對視。

她唇角緊緊地抿著,顯出些向下垂蔓的鮮明不悅,她今年不過三十余歲,因為從小到大都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吃過一點苦,而比尋常的婦人更年輕、雍容,但眼下緊繃的嘴角和因此皴出的八字紋,讓她顯出了罕有的、與真實年齡相匹配的微老之態。

她仿佛知道殷長闌接下去會說什麽,而殷長闌也沒有兜圈子,而是直白地道:“趙王叔說,那些都是您賜給他的。”

鄭太後冷冷地道:“胡言亂語,我看他是失心瘋了。”

“朕也有疑心。”殷長闌微微笑了笑,道:“畢竟貴妃盤了這麽多日子的賬,都沒有看到母後曾經賞賜過趙王叔……這些違制之物的記錄。”

他溫聲道:“王叔昔日對朕多有關照,朕不願信他心懷不臣,但朕也相信母後胸有溝壑,定然不會做出這樣糊塗的事來。何況如今又聽到王叔譖毀母後的清譽,朕心中不勝哀痛。”

鄭太後這一次只是簡短地道:“皇帝長大了。”

殷長闌默而不語。

鄭太後就微微顯出疲態來,道:“哀家乏了,皇帝有了自己的主意,只管去做就是了。”

殷長闌就低下頭來看了容晚初一眼。

容晚初搖了搖頭,她沉默了這許多時候,這時只淡淡地道:“原本臣妾年紀小,查了這一回賬,總有許多事不大理會得,想請娘娘指點一二,如今反倒不巧,也不好拿這些瑣事繼續煩擾娘娘。”

她同殷長闌一道站起身來,屈了屈膝,道:“臣妾也在娘娘這裏叨擾多時了。”

鄭太後抿著唇,視線從殷長闌進了門之後,終於再度落回到容晚初的身上。

女孩兒站在年輕的君王身邊,身形纖細又挺直,像松柏之側植了一株幼竹。

難怪這樣的肆無忌憚。

皇帝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長成了這個模樣,選出來的寵妃,自然也跟著生出了無窮的底氣。

鄭太後無聲地笑了笑。

可惜,小樹苗想要長大,也要紮根進土裏去。

金子地裏落了一棵苗,那土太硬太薄,根紮得太淺,誰知道哪一天一陣風來吹一吹,就折倒了呢。

她微微地點了點頭,道:“貴妃有心了。”

容晚初知道她這個時候滿心的官司,並不把她的這一點不經意放在心上。

先時鳳池宮的宮人退出去的時候,手中的木匣都放了下來,到容晚初站起身的時候,也沒有去挪動,就這樣留在了茶桌上。

她同殷長闌肩並肩地出了門。

宮人、內侍都等在廊下,主子們在遊廊折角的暖塢裏等著廳中的召喚。

殷/紅綾一直在留意著門口的響動,見到這兩個人出來,顧不上之前的齟齬,提著裙角飛快地穿過回廊,跑進了花廳去。

殷長闌道:“太後娘娘心中不大爽利,你們服侍都經意著些。”

寧壽宮的宮侍誠惶誠恐,嘩啦啦地跪下了一片,只有抱著十二皇子的瑤翠分不開手去,站在原地屈下了膝。

殷長闌在她面前站了站,低頭看著殷長睿。

瑤翠忙低聲道:“小皇子精神不勝,已經睡熟了。”

容晚初也看著那個睡夢中的小孩兒,微微地嘆了口氣。

殷長闌並沒有多看,只簡短地交代了一聲“好好照顧他”,攜著容晚初離開了寧壽宮。

大門口停著的車輦卻只有容晚初來時的一架,另有匹身材高大的黑色駿馬停在系馬樁前,眾人出門的時候,那馬就發出一聲“唏律律”的長嘶,碎步跑過來湊到了殷長闌的身前。

容晚初看了那馬,因為鄭太後而微微沉郁的心情倒好了許多,道:“倒像是烏騅還在眼前了。”

駿馬將脖頸俯下來湊到了殷長闌的面前,他就隨手拍了拍,又從褡褳裏摸了塊糖,那馬兒就扭過頭來挨著他的手,把糖塊吃了下去。

殷長闌語氣微帶笑意,又拍了拍它的頸子,道:“自己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