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剔銀燈(4)(第3/4頁)

她不由得有些心痛,就應了一聲,道:“您如今也不是從前的年歲了,這裏頭冷颼颼的,吹了風可怎麽好。”

鄭太後就微微地笑了笑,道:“是啊!我也不是從前的年歲了。”

她神色間有些追思的意味,走近前來的宋尚宮看了個分明。

又聽她似乎是笑了笑,道:“我小小的時候,外祖母就喜歡聽戲,總把我帶在身邊兒,後來她走了,舅母覺得戲/子不祥,這裏就凋敝了。”

鄭太後口中的“外祖母”,那年月其實該叫太皇太後,是鹹寧朝的皇後,綏政皇帝的生/母。

綏政皇帝同鄭太後的母親酉陽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惜只做了九年的天子。

反而是太皇太後頗有壽數,在綏政朝為太後,到泰安朝,又被尊為太皇太後,在這寧壽宮裏住了將近二十年,以至嫡親的兒媳、泰安皇帝的母親雖然做了太後,卻仍舊要住在偏殿裏服侍著婆母。

太皇太後寵愛/女兒酉陽公主,也寵愛鄭幼然這個外孫女,時常將她帶在身邊教養陪伴。

鄭太後說一句在宮中長大,也並不為過。

及至後來……

倘若不是酉陽公主壞了身子,心中對這個女兒委實地放心不下,鄭幼然也未必就要嫁給年長她許多的泰安皇帝,做了個便宜繼後。

鄭太後並不常常回憶從前,宋尚宮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一時默默地無言,就聽她口中忽然輕輕哼著,唱出兩句戲詞來:“認得紅樓舊院,美人去遠,重門鎖,雲山萬千,知情只有閑鶯燕……”*

一時竟頗有輾轉之意。

宋尚宮在一旁聽著,不由得眼瞼微潤。

鄭太後看上去卻不過是興之所至,隨口哼唱出來,一撩眼皮看見女官面上有些憂慮的神色,反而笑了起來,道:“你這老貨倒是多愁善感。”

宋尚宮頗有些不好意思,一時連帕子都忘了,就擡起袖子來擦了擦眼角,道:“這樓上風大,把奴婢的眼都迷著了。”

又順勢勸道:“回房去歇一歇罷。”

鄭太後卻不動,道:“回房去有什麽意思,就在這裏吹一吹風,倒還松快些。”

宋尚宮嘆了口氣,知道勸不動了,就往一邊的椅子上斜簽著身子坐下了,道:“這幾日趙王爺沒有進宮來麽?”

鄭太後嘴角微掀,似乎是笑了一笑,道:“平白無故的,他進宮來做什麽。”

宋尚宮聽著這話,心裏微微地一跳,只覺得有些不像。

她回來這一趟,原本有些正經事,因著鄭太後心情不好,倒先擱置了,這時候不免就想起來,道:“奴婢瞧著,貴妃娘娘倒是很把這賬當成一回事在處置。”

她到鳳池宮頭一天,就聽見容晚初說的那一席話,後來又看見了鳳池宮的安排,一顆心不免提著,總有些惴惴的,道:“奴婢這心裏,總有些不安。”

鄭太後卻不以為意。

她道:“容氏是個極聰慧的女子,她不是袁氏那樣的小聰明,就懂得她該做什麽樣的事!”

袁沛娘前頭奉了寧壽宮的意思,到鳳池宮去說話的事,宋尚宮是清楚的。

這時候聽著鄭太後的意思,卻並沒有當真將她放在眼裏。

宋尚宮不由得笑了笑。

她道:“怪道沒有瞧見袁氏陪您抹牌。”

鄭太後道:“可憐見兒的,受了大委屈,回來哭哭啼啼的,我怕她在我這裏熬著,傷了眼睛,打發她回去歇著了。”

話雖然聽著關切,意思卻涼薄盡了。

宋尚宮也並不關心袁沛娘的作為。

她念頭還在容晚初身上繞著,臉上就不由得露出痕跡來。

鄭太後看在眼裏,將指端的甲套撥/弄了一回,淡淡地吹了吹,道:“她把袁氏撅了回來,就是試探我的意思了。我在這件事上給了她臉面,她若是還非要同我過不去……”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愚魯至此,她就不配做容景升的女兒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宋尚宮的心裏卻總是不大安定。

她道:“您要不然……還是同趙王爺商量商量?”

她又提起趙王來,鄭太後就不由得皺了皺眉。

宋尚宮心裏打了個突,低聲道:“娘娘不曉得,昨兒夜裏貴妃娘娘發起腹痛來,不過是為月信受了寒,多大的一點子事,皇帝不知怎麽的就驚動了,太醫署的禦醫一個不落地都傳了去……您想一想,咱們這位皇帝,什麽時候是這樣多情的了?”

“無非是從前那個秦氏,結果昨兒她在九宸宮待了半日,那秦氏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宋尚宮憂慮地道:“娘娘也說,她是容大人的女兒。如今有了這樣的帝寵,保不齊還想更進一步……”

鄭太後道:“有野心不怕,這宮裏誰沒有野心?”

她挑了挑眉,道:“有野心,和能不能成,是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