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第二百十九筆錢

如果說無慘是被搓扁捏圓的面團,那黑死牟就是被踩到發蔫的鹹菜。

大馬尾松散,武士服破爛,辛苦拴穩的黑褲子再度不見,露出兩條晃花眼的長腿。他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躺在地板上,渾身就剩條兜襠布來遮掩。

心情極度郁悶,又暴躁得想殺人,可他敢開大嗎?敢全解放鬼的姿態嗎?

不,他不敢。

黑死牟從未釋放過惡鬼狀的自己,但他卻能想象出惡鬼的形態。不提別的,無慘化鬼的時候體型會變大、衣衫會爆裂,換算到他身上約莫也是如此。

這人形一膨脹,最後的兜襠布還守得住嗎?

必然是不能的。

饒是他再惱、再酸、再恨緣一,也做不到光著身子跟緣一決鬥,那是何其醜陋的姿態!

所、所以……

就算緣一蹲下來仔細觀察他的腿,非常大不敬地驚嘆道:“你居然沒有腿毛誒!難道變成鬼還承包光子嫩膚和去毛嗎?”

他也忍了!

“對哦,我記得——”緣一轉性後過於活潑,她眼睛一亮,“你、童磨和無慘都沒有胡須,也沒有腿毛,難道你們是……”

她的眼神溜上了不可描述的部位,頗為遺憾道:“原來不是啊。”

黑死牟:……

緣一,你在幹什麽啊?緣一!

你還是四百年前的緣一嗎?你的高貴矜持、純潔大義究竟去了哪裏?

當年跟鬼殺隊一起泡澡,你也是淡漠清冷到不食人間煙火的浴池神子,就算所有人都嫌那池溫泉水似乎被倒了一缸醋,你依然面不改色地跟我泡到最後。

為什麽只是換了個性別,你像是突然被教壞了一樣?

果然是因為“露姬”嗎?是這個禍水教壞了緣一?!

黑死牟情緒激動:“緣一,為什麽、為什麽你的變化這麽大?”

他的身體仿佛湧上了無限的力量,牢牢握住了鬼刀,似乎只要緣一說一句“我是為了真愛”,他就能把伊路米活劈了。

余星彌摸摸下巴:“畢竟……我是‘緣一’啊。”

一語雙關。

黑死牟瞳孔驟縮,瞬間被戳中了嗨點:“原來如此……”

該說不愧是緣一嗎?

是男人時,就是頂天立地的最強。是女人時,不改女人看男人的眼光!

承認自己的身份,認可自己的性別,尊重自己的選擇,無論外貌身形如何變化,緣一就是緣一,亙古不變,是為傳奇!

他想成為世界最強的武士,可他拋棄了繼國這個家族;他想成為鬼殺隊最強的呼吸劍士,可他舍棄了人類這個身份。

他抵達了緣一看到的“通透世界”,再回頭卻是一片屍山血海。以往的四百年他從未後悔,可再次見到初心不負的緣一,他竟覺得自己這般醜陋難堪。

緣一還是緣一,他卻不再是自己。

心防,在一句“我是緣一”的言語裏徹底潰散。

所以,他追逐了四百多年,究竟是為了什麽?只是在經歷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

想到緣一輕松解決了無慘,還使出了他從未見過的金色佛手,黑死牟忽然慘笑出聲。

猶如一個瘋子,笑得越來越大聲,笑得渾身打顫。

他以為自己站在了同緣一平等的位置,實際上他與她之間永遠隔著天塹,他窮其一生也無法跨過那道分水嶺。

何其悲哀。

“緣一,為什麽……”

“為什麽永遠只有你,能得到上天的眷顧和垂青?”

“難道你不是嗎?”余星彌反問,“讓一個永遠得到上天眷顧和垂青的人成為你的弟弟,不正是上天對你最大的厚愛嗎?”

黑死牟一愣,怔怔出神。

余星彌從破爛的衣物中撿起一根年代久遠、斷成兩截的破笛子,只覺得心口微微發脹。

這是兒時的嚴勝送給緣一的禮物,緣一直到死都沒有讓笛子離身。而嚴勝口口聲聲說著憎惡緣一,卻在他過世後帶著這根笛子足足四百年。

繼國兄弟啊,但凡能敞開了說話,都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余星彌嘆道:“可你,親手殺死了上天對你最大的饋贈。”

黑死牟沉默了。

此時,梅路艾姆的念壓突兀襲來,深海般沉重的壓力讓空氣都沉悶萬分。

余星彌的大馬尾無風自動,日呼的耳飾在頸邊翻飛,她如黑死牟所期望的那樣俯瞰著他,說出對他的制裁:“讓這一切結束吧。”

“生命不可褻瀆,你該為你四百年來的所作所為,清算代價了。”

黑死牟閉上了眼。

良久,他忽然道:“緣一,你能再喊我一聲‘兄長’嗎?”

余星彌:“不,上弦一。”

手卻收起了斷成兩截的笛子。

至此,黑死牟不再掙紮。

余星彌找梅路艾姆自然是有要事。

作為一名吃著嵌合蟻長大的野人,再不會有人比余星彌更明白嵌合蟻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