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蘇綰覺察到他嗓音裏的嚴肅,擡頭看向被夕陽的染紅的天空,緘默不語。

她接受不了的事情,都是他身為帝王難以拒絕的。

十年內不納妃不封後,十年後呢?

倘若自己一語成讖,真的生不了孩子他屆時會如何想?自己生活過的現世,尚且有因妻子無法生育而離婚的,何況是他。

身為帝王,家裏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沒有子嗣,他那兩個皇兄還有去了興南的六皇子,這些人都會再次蠢蠢欲動。

朝中眾臣也會再次施壓,希望他廣開後宮延綿子嗣。

自己一開始不想接受他,除了不喜歡後宮,孩子也是原因之一。

她真的不希望,到最後會因為孩子跟他鬧崩。

這個世界雖然是架空的,可沿用的各種制度都是古代社會獨有。她不能用自己的準則去要求他,必須按照她的要求來,沒有孩子也不納妃。

他從小生活在這個世界,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這樣的要求很欺負人。

也不能只談一場不負責的戀愛,把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忽略過去。

這個問題遲早要談,開誠布公的說清楚對彼此都好。

愛是互相的尊重和寬容。

現世的男女結婚之前,也要彼此了解透徹才能決定。沖動之下結婚的,大多婚後都鬧得雞飛狗跳,離婚分道揚鑣的不在少數。

蘇綰做了個深呼吸,緩緩出聲,“我接受不了你納妃,不管因為什麽原因我都接受不了。過了年我便二十三歲了,五年內我不打算生孩子,等我想生不一定能生得出來。”

這個世界的很多女孩,十六七歲結婚生子,自己的年紀相對來說是很大了。雖然她從不這麽認為,甚至覺得自己年輕得很。

蘇綰不等他出聲,又說:“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想長久的與你在一起,而不是綺夢一場完了就散。”

“我不會納妃。”趙珩腳步沉沉,“孩子的事我現下尚不能給你答復。”

他初次入夢便知她與尋常女子不同,並無面對男子的拘謹和無措,初為帝王的慌張也未維持多久便被她給藏了起來。後來她出宮,所作所為比大多男子都要出色。

這樣的女子,注定不會早早安於後宅生兒育女。

可他不能沒有子嗣。

大皇兄的腿剛恢復過來,這二十多年他從未處理過政務,也無心爭奪權勢。二皇兄失語的毛病尚在恢復中,他也不留戀權勢。

便是自己有心禪位,別說五年,便是十年也不見得他們願意接下帝位。

兩位皇兄幼時與他感情甚篤,大皇兄是為了救他才會受傷,二皇兄則是誤喝了原本給他的毒茶。

彼時,他還不是儲君。

這些年他尋遍名醫救治他二人,如今終於可以輕松,兩位皇兄卻不願意沾手政事,已決定假死出宮歸隱。

他們留下幫忙都不肯,定然也不會讓孩子繼承帝位。

蘇綰所提的問題,他一時間回答不了。有子嗣,朝臣便不會有其他的心思,若是沒有,他們會將主意打到六皇弟身上。

六皇弟在興南,梁淑妃曾窺覬繼後之位,與林尚書有接觸。再有人許給六皇弟帝位,給他助力,梁淑妃不會不心動。

趙珩的步伐越來越慢,每一步都無比沉重。

他以為自己安排妥當,便可與她在宮外做尋常夫妻,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他們之間最大的阻力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彼此的身份和責任。

“玄黎。”蘇綰輕輕出聲,“無論你做出何樣的決定,我都尊重你的選擇,不會因此怨恨。”

這些不是他的錯,身為帝王注定要舍棄一些東西。

她有自己的原則,這是底線。

勉強自己去改變原則,並不能感動到任何人甚至會成為對方的負擔,帶著犧牲付出心態的婚姻也不會幸福。

她喜歡順其自然,無論結婚還是生孩子都如此。

現世的爸媽就是一方犧牲付出而結婚,往後幾十年爭執不斷,雙方都覺得自己付出很多,犧牲很大,導致她對婚姻特別的抗拒。

“我似乎未有與你說過弟弟玄鳴。”趙珩的嗓音也低下去,“他走時三歲,尚未開蒙尚未知曉善惡,小小的身子在我眼前一點點變涼。”

時隔多年,想起玄鳴離開的模樣,他心中依舊恨意翻湧。

他恨自己無能,保護不了玄鳴也護不住母後。多年來,他每次進入鳳儀宮祭奠母後,都會想起玄鳴離去的那一幕。

想起玄鳴問他:皇兄,我何時才會不疼。

他答不上來。

這些年,他一直活在各種各樣的打壓和刺殺之下,東宮的宮女太監、侍妾,人人都有可能會殺了他。

他隨時會成為下一個玄鳴,卻無人可問,何時不疼。

“我可是勾起了你的傷心事?”蘇綰聽得心裏一緊,下意識伸手捏了捏他冰涼的耳朵,“不會再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你是個好君王,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