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寒心(第2/3頁)

“我,我若是不愛你父王,”燕平王妃氣得險些要落下淚來,趁著嗓子道,“我又何苦要嫁給他!我何苦要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嫁給他!”

“您真的是因為心悅父王才嫁給他的嗎?”裴濼搖了搖頭,面無表情道,“我只知道,父王當年娶您,是因為他真心仰慕您,甚至不懼被自己的兄長猜忌打壓,也一心一意一定要娶了您進門……可是您嫁給他,難道不是為了郇相府嗎?”

“因為滿朝皆知,郇相其時與東宮不睦,這才有了您與父王的婚事?”

“為了郇相府?為了郇相府!”燕平王妃被裴濼這無稽之言給生生氣笑了,連連冷笑道,“我若倘真是為了郇相府,早在夜門之變時便挑唆你父王反了!何苦於忍受著那無才無德、刻薄寡恩的先帝這麽多年,在他手下艱難地護持著太子殿下長成,苦熬到如今!”

“憋了這麽些年,您終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底話了,”裴濼定定的望著燕平王妃,緩緩道,“這些年來,你寧可住到臨坊也不願意回燕平府,與父王越走越遠,說到底,還是因為當年夜門之變時,您恨他袖手旁觀,沒有拉扯郇相一把,是吧?”

“難道你外祖父就活該死嗎?先帝刻薄!先帝寡恩!先帝因一個莫須有的陵山之謎而亂造殺業,以一言而害人全家,難道昔年郇相府上上下下數百口人,都活該白白去送死麽!”燕平王妃氣得風度大失,口不擇言道,“是,我是恨你父王當年冷眼旁觀,可是我難道不該恨嗎?那是我的父親、你的外祖父,那不是什麽不相幹的人!我又沒有在強逼你父王為我再做別的什麽去,我如今倒是連恨都不能恨了嘛!”

“是啊,您是沒有在逼父王做什麽去,您只是就此徹徹底底地把他當成了外人,再不把燕平王府當成自己的家了,”裴濼面無表情道,“您整月整月地呆在洛陽,您悉心看護著年幼的陛下,您為了拿捏先帝而收養佳蕙……我算什麽?父王算什麽?我們這些人都不算什麽,甚至連陛下都不算什麽!他也就不過只是一個實現您報復大計的工具罷了!”

“是,郇相當年死的慘,您心懷不忿,郁郁不能平,您要報復先帝,您總是對的,我們總是錯的,”裴濼低聲冷笑道,“若只是如此,我原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可是這些年來……您不覺得您變得越來越偏激剛愎了麽?”

“您說您恨先帝因一言而亂造殺業,可是如今的您比之他,又能強到哪裏去呢?您瞧不上鐘氏出身,便坐視楊家人屢次三番地動手腳……你方才說鐘氏是個禍根,招惹了陛下去,可您知道,她與陛下第一回私下裏打交道,是因為什麽麽?”

“……是因為楊家人給定西侯世子與佳蕙搭橋,引定西侯世子入府,想在您的生辰宴上奸汙了鐘氏去,卻不成想被陛下正好碰見,恰巧搭了把手……換言之,若這真是個‘禍根‘,這兄弟鬩墻之禍,難道不是您縱容著楊家人親手栽下的麽!”

“您說您是因為郇相之死,抑郁不能平,苦苦支撐到今日,可郇相的遺志,您又繼承到了哪裏呢?”裴濼搖了搖頭,彈了彈袍角的灰塵,緩緩地站了起來,俯視著燕平王妃道,“我說我不娶楊家人,您百般不願意,只覺得我是在胡鬧……楊石德考中的答卷有問題,您真的半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嗎?”

——楊石德乃是楊四娘之小叔,余姚楊氏一門四進士裏的最小的那位。

“宋戴方不過是一個落魄窮書生,他的話,不嚴不實,不足以作為佐證,”提到楊家人科考舞弊這個傳聞,燕平王妃登時嚴肅的神色,毫不客氣道,“若是街上隨便來個落第書生,皆可能作為指證進士及第之人科舉作弊的人證的話,那這大莊早便亂了套了!”

“是嗎?”裴濼微微冷笑道,“那倘若兒子說,兒子手裏現在已經有了他切實可靠的舞弊證據呢。”

燕平王妃臉色當即一白,想也不想便嚴詞呵斥道:“這不可能!濼兒,你不能因為你自己不想娶楊四娘,便憑空捏造證據去誣陷了旁人的清白!”

“母妃啊母妃,”裴濼微微嘆息著搖了搖頭,“事到如今,您還是一味覺得,您總是對的,我們都是錯的。”

“你心裏瞧不上鐘氏,便任由楊家人隨意欺辱了她去,你心裏認定了余姚楊氏清清白白,就算兒子把他們家人科舉舞弊的證據放到了你眼前,你也會覺得是兒子捏造誣陷的……就算是郇相在世,恐怕也不敢有您這麽大的自信。”

“我小時候時常迷茫,不懂得您前前後後做了這麽多,究竟是為了什麽呢,”裴濼眼皮微垂,淡淡道,“您說您與父王感情淡薄,不可能是為了王府富貴;說你貪戀權勢吧,陛下登基後,您倒也知道急流勇退……說是為了我,那就更無稽之談了,我原先有很長一段日子還一直以為,您是想光復郇相的遺志,不過如今我卻不這麽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