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怕(第2/3頁)

佳蕙郡主輕蔑地自上而下掃視了鐘意一眼,輕哼一聲,撇了撇嘴,礙著燕平王世子裴濼在場,終是沒有多說什麽。

裴濼溫和一笑,對鐘意二人柔聲道:“時辰不早了,外面涼,快進去吧。”

林照借著袖角的遮掩輕輕拽了鐘意一下,鐘意才強忍著心頭的惡意垂下眼睫,聲如蚊呐地應了一聲。

待得四人進院,正院裏已被裝飾的富麗堂皇,果然如林照方才所言,明亮的燈火下,每一位用膳的桌子前都擺了張小小的案幾,其上鋪開筆墨,陳出宣紙,只待著有來人揮毫潑墨,肆意揮灑一番。

之後的發展卻確實與林照所猜測的一般無二,燕平王妃這個做壽的主人毫無意外地先請了宣宗皇帝出來,給今日的丹青宴定個“題眼”。

“雖則朕早聽人說,這些年大家吟誦武宗朝間的詩作都已經誦得要爛了,但這一時半會兒的,朕還真想不出來什麽稀奇的,”宣宗皇帝端坐在主位上,偏頭看了燕平王妃一眼,含笑道,“這麽吧,既然今日是叔母過壽,那我們就以‘郇相’為題好了……興之所至,皆可抒發。”

此話一出,便在場中掀起了不小的漣漪,無他,只因與武初三傑裏的另外兩個人,武宗皇帝抑或者長寧侯相比,郇相是個不大好觸及的話題:他的功績足以讓所有厭惡、嫉妒他的人閉嘴,他與哲宗皇帝之間惡劣的君臣關系,卻又讓與當今儒家正統所推崇的“君為臣綱”大相徑庭,讓不少守舊派的文臣大多自覺蹙眉不談。

因公德而不遭攻訐,又因私德而難受推崇,久而久之,這個人仿佛就如一個禁區般,被大家有志一同地避諱了過去。

——畢竟,褒獎是錯,貶謫更是錯,其間衡量的那個度,實在是讓人難以把控。

或者說,真正最難讓人把控的,實則是上位者對其的態度。

見在場人心浮動,不少人都偷偷朝著宣宗皇帝的方向瞥,似乎多看一眼便能多看出來一點宣宗皇帝心內的所思所想一般,還不待宣宗皇帝有什麽反應,燕平王妃卻先有些受不住般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勉強笑著道:“雖說‘興之所至。皆可抒發’,但諸位也不好在我的壽宴上說太多我父親大人不是,不然我這生辰過得可就太別扭了。”

——世人皆好閑談人情是非,但說到底,沒人喜歡那個被大家所談論的對象繞到自己身邊,除非那是個蓋棺論定了的、再正面不過的人物。

在場眾人聞得燕平王妃所言,皆是給面子的附和一笑,然後各自散開專心琢磨著自己的畫作得如何如何才能稱得上是別出心裁,唯獨鐘意跟在林照身邊,苦著一張臉,徹底不知道該作什麽了。

既是以“郇相”為題眼,那照著鐘意的理解來的話,最簡單不過的便是直接畫郇相了,可鐘意一沒有見過郇渏初本人,二更是連他的事跡都一知半解,破題都破不開,捏緊了畫筆坐在案幾後,一時連方才由佳蕙郡主勾起的陰郁情緒都暫且擱置了,當下只想唉聲嘆氣,道一句“真的是畫不出來”了。

林照被鐘意的神態逗得直想笑,待給自己的畫定了個差不多的基調後,便湊過來看鐘意畫了多少,這一看便忍不住笑了,指著那畫上的幾個斑斑點點逗鐘意道:“這是什麽?雪花還是青苔啊?”

鐘意忍著憋了股氣不做聲,悶頭繼續往下畫,指望著林照最後能自己看出來,結果林照的“幡然醒悟”沒等到,卻等來了正好轉到這邊來的宣宗皇帝與燕平王世子,燕平王世子裴濼湊過來,更是發出了與林照方才不相上下的疑惑:“這是在畫哈巴狗在雪地上滾過的腳印麽?”

鐘意張了張嘴,想辯解兩句,看了眼自己的“大作”,又忍不住連自己都泄了氣,擱了筆,悶悶道:“不過是胡亂塗抹罷了,作得不像話,更不像‘畫’,讓殿下見笑了。”

“所以你想畫的究竟是什麽?”裴濼被鐘意悶悶不樂的小表情逗得心裏暗自發笑,止不住地好奇著猜測道,“雪花漫天?”不對,這一道又像是什麽孤枝……難不成這是數九寒梅?

宣宗皇帝低頭淡淡地看了兩眼,順手撿起方才被鐘意擱下的畫筆,揚手在其上落了四個大字。

——“歲和青苗”。

“這與武宗朝歲和年間的青苗改革有什麽關系麽?”裴濼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道,“這上面畫的究竟是什麽?”

裴度擱了筆,淡淡地瞧了鐘意一眼,語氣不褒不貶,平平地評價道:“你這立意倒也不算有多新奇……不過你的畫法卻是當真出奇了。”

“若是朕沒有看錯的話,這上面畫的是兩株麥穗,”裴度點了點方才那兩處被裴濼誤以為是“孤枝”的地方,神色平平道,“其中一株上是十一粒麥種,另外一株上是三十余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