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斷舍離(第2/3頁)

說著說著,裴度又忍不住煩躁了起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一定程度上,鐘意的眼淚對於他來說真的很有殺傷力,裴度看著看著心裏就不舒服了起來,皺著眉頭很不高興道:“差不多行了啊,只要你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也不用怕鬼來敲門。”

“你既行得正坐得直、知道自己清清白白與那些賊子無關,那就行了。朕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人在皇城根下殺害了無辜子民去的……你也太看不起洛陽城的治安了,朕養著的應天府與五城兵馬司難道是吃幹飯的麽?好了,有事說事,別哭哭啼啼的,朕最煩女人動不動就來這一套了,現在,忍著,忍不住也給朕憋回去!”

鐘意緊緊地抿著唇,垂下頭,半天也不吭聲,默默地調整自己的情緒。

“擦擦眼淚,”裴度遞了塊帕子過來,不耐煩地吩咐道,“然後把這桌子上的東西都給收拾了,等長瀝他們回來,讓他找個人送你回府。”

鐘意低著頭把桌子上的杯碗盤碟一一收了起來,打算拿到樓下小廚房去清洗,結果一開門,赫然見著有一身影藏在陰影處立著,鐘意被駭了一大跳,待定睛細看,正是方才在樓下小廚房裏燒灶台的老啞仆,老啞仆伸出手,把鐘意手裏的杯碗盤碟一一收過,然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鐘意,再指了指門,轉身下去了。

鐘意半蒙半猜拼湊出對方的意思大概是:這些東西放著我來,你去裏面陪著陛下。

但鐘意卻一點也不想再回去面對宣宗皇帝了,這位陛下心思莫測,想法遠異於一般人,鐘意表示這位主兒自己實在是拿命伺候也伺候不起。——若不是力氣爭不過老啞仆,又怕真鬧出什麽動靜來把裏面的宣宗皇帝驚動出來,鐘意真想搶著下去洗碗了。

手上的活兒被人搶了,鐘意無所事事,又不想進去與宣宗皇帝大眼對小眼、驢頭不對馬嘴地尷尬對話,於是幹脆就站在門外的陰影處發起呆來了。

大概神遊天外了有近半刻鐘,對著的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拉開了,宣宗皇帝黑著張臉站在門裏,與鐘意四目相對,臉色頓時更陰了一層,一開口便是語氣不善的嘲諷:“怎麽,這是活幹完了,擱這兒面壁思過呢?”

“陛下不是說不想看女人哭哭啼啼麽,”鐘意擡起臉,面無表情地展示著自己臉上還沒幹凈的淚痕,神色平靜地回道,“臣女也是為陛下身心計,怕陛下看了臣女更心煩,故而就幹脆站在這裏,等眼淚幹了再敢進去。”

“嗬,朕算是發現了,朕說你一句,你能頂朕十句,”裴度倒吸一口涼氣,不能理解道,“朕就納悶了,你在家中也是這般與父母長輩說話的麽?”

鐘意的臉色猝然一變。

就是宣宗皇帝不說,鐘意自己也發現了,兩人算下來至今不過見過四回,自己與對方說話時的態度卻已經不知不覺地經歷四個過程。

——從身份未知時對陌生人出手相助的單純感激,到小北山上面對帝王威儀的畏懼。如果說前兩次還算正常的話,第三回在林府,雖則礙於眾人在場,鐘意從頭到尾唯唯諾諾不敢為自己辯駁,但心裏早把宣宗皇帝雞蛋裏挑骨頭的找茬行為從頭到尾腹誹了一遍。

或許是當時口上應得“好好好,陛下說的都對”,心裏卻不怎以為然的緣故,連帶著把這種情緒一直帶到了今天的會面,而這回,又與當時在林府有一群人看著的情況不同,宣宗皇帝對她從頭到腳各種挑剔的態度實在是太理所當然了,鬧得鐘意不知不覺間,也相當理所當然地就揪著對方話裏的漏洞回擊了。

鐘意一時也不知道,自己這麽“不知尊卑”的態度,到底是自己輕忽大意占的多些,還是對方那種不好用言語直接形容——就是一副明擺著看你不順眼、各種找你麻煩,但同時又不會真的發作計較的態度所影響得更多些。

宣宗皇帝問的這個問題,恰恰是鐘意在心裏才更想問問對方的。

——陛下您往常在宮裏,就是這樣看誰誰不順眼、看什麽什麽都要挑出刺來的態度吧?就算您是皇帝陛下,沒人敢反駁您,可是您這麽著……活得不累麽?

不過這話鐘意也就是在自己心裏想想罷了,她還沒活得不耐煩、還想好好經營自己以後的清凈日子呢。

不過宣宗皇帝這一問也給鐘意狠狠地敲響了一計警鐘,鐘意驟然端正了態度,神色恭謹地認錯道:“臣女進退失矩,禦前失儀,懇請陛下責罰。”

裴度張了張嘴,正欲說點什麽,想了想,又閉上了。

——真正該“差不多行了”的,該得是今天的自己才對。裴度默默地在心裏警告自己道:今天自己的很多言行舉止,已經很“不成體統”、“不合時宜”了,她馬上都要嫁到燕平王府去了,自己這是在作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