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樓下廳中一個人都沒有,顧長鈞只身從樓上下來,他的親隨牽馬過來迎著。

周振夫婦都在外頭候著,目送顧長鈞遠去,嚴氏扯著周振袖子:“那個就是顧侯爺?”

周振點頭:“是。”

“這麽年輕,還這麽俊?”嚴氏原以為顧長鈞和自己年歲差不多,實在沒想到周鶯喊三叔的人竟然才二十來歲。再想想周鶯的模樣,和這安平侯可是挺相稱的。

嚴氏心裏不是滋味,怎麽全天下的好都叫她們娘倆兒占了?她剛嫁過來那兩年,就覺著婆母偏心,周芙十二三歲就出落成了大美人兒,前來求親的絡繹不絕,婆母挑挑揀揀總沒合意的,總覺著人家配不上自己的閨女。後來周振將周芙送進宮,婆母恨得幾年沒和兒子說話,連帶也埋怨她,至今也不肯給半點好臉色。

如今這個周鶯,一樣是一副狐媚臉,竟然引得兇名在外的安平侯也動了心。

周振回頭瞥她一眼:“幹什麽呢?還不去把鶯娘接下來,一會兒回家去,給她溫點兒暖身的湯,可別叫她著涼了。”

嚴氏咬牙道:“成婚這麽多年,怎不見你這麽關心過我?”

“你懂什麽?”周振不耐煩地擺手,“還不去?瞧她等急了,要不快活。”

周鶯若有個三長兩短,顧侯爺的臉色可就不好看了。那廝的手段可不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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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眼看年關,連宮裏也有了幾分祥和的氣氛,從正陽殿到禦書房,一路都掛著大紅燈籠。禦書房裏,晉帝對著幾張奏疏沉默著。羅貴妃披了件薄衫,慵懶地從裏頭出來,“皇上,您怎麽起來了?”

晉帝嘆了口氣,朝羅貴妃伸出手:“來。”羅貴妃緩步過去,偎在晉帝懷抱中,移目看向桌面上攤開的奏疏。

看到上面的字跡,羅貴妃面色一凝,跟著蹙起雙眉。

是顧長鈞的字。

走筆遊龍,銀鉤鐵畫。舊年她求得他一張習字貼,學他的樣子寫字。他讀兵書,她也借來幾本研究,想跟上他的步子,想熟悉他的喜好,怕以後若在一起會沒話題可說。

好久遠了,過去的一切像一場夢一樣,有時她醒來,看到自己置身深宮做了寵妃,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十年寵妃生涯,漫長的像一輩子。她把生命都在這裏耗盡了,唯一可值得追憶的,卻只有那點舊年記憶。

可連那點記憶,也對她太殘酷了,她這一生,幾乎就沒有過快活的時候。

心死的那天,她就已在這世上死了,活著的不過是具軀殼。

晉帝嘆了口氣:“顧長鈞平北亂回來已有一個月了。他請旨封賞有功之士,這折子已壓在朕的案頭許久。”

羅貴妃壓下舌根的苦澀,伸手勾住晉帝的脖子,“皇上為何不賞他?他位置已夠高了,再往上,怕要封王公了吧?”

功高蓋主,沒有帝王會不忌諱。羅貴妃隨口一句話,叫晉帝蹙了眉。

“他有功。”晉帝笑了笑。可他難道無罪?欺瞞君上,親近逆賊,收容逆臣之後,他的罪,就是立時斬了也不算冤。可晉帝要怎麽開這個口。

怎麽解釋周鶯的出身。

怎麽昭告天下,自己的宮妃和自己的兒子有染。

怎麽舍得下這張臉?怎麽舍得男人的尊嚴?

太丟臉了。

只能憋在心裏,強行忍住。

他是男人,是君王,這種事當年不能宣告天下,如今更不能。

史書上會留下恥辱的一筆,永遠抹不去。他將給後世恥笑,永遠擡不起頭。

這些年的文治武功,平定天下,什麽功績,也都給這汙名遮掩了。

晉帝捏著拳,目中有恨。羅貴妃捧著他的臉,嘟著嘴道:“皇上,怎麽了?是不是臣妾說錯話了?後宮不得幹政,臣妾不應該說,只是……只是那顧長鈞聽說出了名的傲慢,上回靈王選妃,他不是還惱了太後?好像他家的侄女兒,連咱們皇家人都不配娶似的……”

晉帝松了手,和羅貴妃拉開些距離。

“外頭的事,你也聽說了吧?”

羅貴妃抿抿唇:“聽說了,顧長鈞罔顧人倫……和侄女兒,聽說還給侄女兒找了個人家,逼著人家認了那女孩兒做閨女,好叫他能名正言順的……”

外頭傳的有點難聽,羅貴妃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晉帝揉了揉眉心:“朕正為此為難。你看看禦史們的諫書都堆成山了,說顧長鈞品行不端,要朕削了他的爵。”

羅貴妃抿唇笑笑:“這麽嚴重啊?按說,男人家喜歡一個姑娘,哪怕強取豪奪鬧出人命的也有,只要能粉飾太平,也沒誰會盯著不放。這顧長鈞,怕是平時得罪的人太多了,臣妾也有耳聞,說他桀驁不馴,誰的面子也不給。”

過去天下未定時,顧長鈞這性子是晉帝手裏一把好用的利刃,震懾了不少不軌之人。如今盛世太平,這性子就有些不合時宜,叫晉帝心裏隱隱不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