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鶯在臨窗大炕上描花樣子,陳氏在旁感嘆:“還是年輕好,靈巧,眼睛也利。”

老夫人笑她:“你才多大?說得自己多老似的,我還沒說自己老,你倒感慨起來了。”

陳氏笑道:“娘年輕得很啊,旁人不知道的,咱們站一起以為是同輩人。”

說得屋裏頭笑了,老夫人拿美人捶作勢敲她,就在這時,外頭傳報,說侯爺來了。

周鶯指頭抖了下,一筆花葉子明顯描歪了。

陳氏和周鶯忙下地,顧長鈞面無表情地進了來,照舊問了安。

老夫人道:“今兒你大堂嫂過來了,送了幾包江南才下來的新茶,你嘗嘗看?”

周鶯已收了針線簸籮,垂頭立在一旁。顧長鈞淡淡瞟她一眼,周鶯人一縮,福身道:“我去瞧瞧祖母的藥好了沒有。”

顧長鈞挑了挑眉,看著周鶯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春熙上了茶,顧長鈞抿了一口,將茶擱在一旁,道:“不怎麽樣。”

老夫人失笑:“哪裏不好了?你這個人啊。”

顧長鈞不語,老夫人續道:“沈家公子我見了,模樣過得去,人也溫厚,他喜歡鶯丫頭,將來不會虧待了她。”

顧長鈞垂著眼,默了片刻,方道:“母親,周鶯的婚事,兒子只怕要插一回手。”

**

柏影堂,繡榻上,顧長鈞擁著周鶯。

她嘴唇已經腫了,頸上也留了淤紫的痕跡。

顧長鈞掐住她的腰,惡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沈家公子如何?喜歡嗎?”

周鶯已經連求饒都不能了,三叔像是瘋了,只要發出一點兒聲音,就纏得沒完沒了。

周鶯滿頭是汗,艱難地搖了搖頭。

顧長鈞伸出一手捏著她下巴,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這麽狼狽,這麽嫵媚,這麽勾人。

他譏誚地道:“叫沈家知道,你日日在自己三叔的房裏,躺在這張榻上,他們會怎麽想?”

周鶯難堪地別過頭,淚水落到身下的毯子上。

“三叔……”

她哀求著,有些事雖不能改變了,可她還能自欺欺人,顧長鈞這些話,簡直把她的尊嚴也都揭開去了,叫她躲都沒處躲。

顧長鈞奚落夠了,緩緩直起身,周鶯失了鉗制,瑟縮著爬了起來。

顧長鈞走到桌前,從抽鬥裏拿出一只玳瑁盒子。又走回來,把東西遞給周鶯,“上回北上,給你帶的東西。”

周鶯指尖還在顫,哆哆嗦嗦地將盒子打開。

一對攢花點翠耳墜子。

顧長鈞道:“路上想著你,就買了。”

周鶯給這話打得措手不及,懵然擡眼,想不到這話是從三叔口中說出的。

顧長鈞撫了撫她頭發:“周鶯,給我點時間。”

周鶯望著他,眼眶緩緩地濕潤了。

“不會叫你不明不白的跟著我。”

他說。

周鶯手上一松,那盒子掉到了裙擺上。

顧長鈞擁住她,重重地吻了兩下。

“我可能,要領兵去打仗。漠北情勢變了,上回說去晉陽,其實是去邊鎮遷移民眾。”他低聲道,“戰事兇險,我怕回不來,反而誤了你一輩子。所以不曾承諾什麽。”

周鶯緊緊攥著他的袖子:“三叔能不能不去……”

他捧著她的臉,將額頭抵在她額上,“羅百益已經被抽調去了北關。他不熟悉北漠的情形,我在那邊有眼線。”是非去不可。

“戰事還沒打響,何時出戰,是未知之數。”顧長鈞道,“若我能平安歸來,周鶯,我們可能還有一場更大的仗要打,你願不願意與我一同面對?”

周鶯沒想過這些。自從顧長鈞情不自禁的吻了她,她鎮日就如活在不真實的幻像裏。

貪戀這片刻溫存,又不敢太過奢望。

尤其這還是一段見不得光的關系。

她能做的就是什麽都不去想。

一想,就沒法子面對他了。

顧家的名聲,祖母,二嬸,所有人會怎麽看她?外頭會傳成多麽不堪的樣子,三叔在朝堂上做官又怎麽面對同僚?

她對他沒奢望。他熱情也好,冷漠也罷,她都能接受。

在她心裏,這段關系根本就不可能長久。

三叔是個懂得權衡利弊的人,他那樣冷靜,絕不會容許不利於自己的情況發生。屆時三叔會怎麽對她?

她從來不敢奢望,自己會成為別人心裏不可替代的人。這一生,飄搖如浮萍,從來都是她百般的掙紮討巧。就連祖母,曾經也只怪她毀了顧家原本的平靜。是養父的故去,才叫祖母對她的態度改變了。覺著她是養父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所以想要盡可能地處置好她的將來。

不論真相如何,她已經心滿意足,有這樣一家人,肯給她一個棲息之所,叫人不敢輕忽她,作踐她。足夠了。

記憶中那個久遠的紅衣女子的身影,已經在她生命中越來越模糊了。她接受自己作為顧家的養女而活著,如今她所擁有的的,也不過就只有這一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