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他們說著話的功夫,道觀到了。傅杳仍舊在進門後就消失在原地,三娘看了眼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趙興泰,也回了三清像的肚子裏。

一夜無話。次日上午,趙興泰去山澗裏把山泉拎回來時,就見道觀裏來了兩位熟人——何木匠夫婦。

何木匠夫婦自從春節那日回去後,何妻就沒再上過山,只有何木匠會時不時送些做好了的椅子或者蒲團到觀裏來。

時隔幾個月再見何妻,趙興泰視線從她肚子上掃過,忙拿了把椅子到她面前,“請坐。”

何妻坐下時微微扶了下肚子,看到這,走過來的江掌櫃就笑問道:“幾個月了?”

何妻一聽,臉上露出一個藏不住幸福笑容,“剛滿三個月沒多久。本來之前就想來燒香,謝一謝觀主的。但是我這年紀也不小了,大夫讓我滿三個月再走動。這不今天天氣好,我就趕緊來還願了,這都要謝謝觀主。”

“那你下次可別再冒險了,孩子重要。”江掌櫃道,“等將來孩子出生了,你再帶來謝也不遲。”

“你說的是。”何妻笑應道。

趙興泰見他們聊的開心,他拎著水往廚房走去。在進門前,他忍不住回首朝何妻看去,何妻臉上的笑容比這四月的春日更充滿希望。

進廚房,把水倒進桶裏。三娘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

“如果何木匠夫妻兩個沒有孩子,他們這一生都會活在自責和傷心當中;大郎若是沒有給父母換銀子,他們一家人就不會完完整整。” 三娘同樣看著外面正聊的開心的三人,道,“江掌櫃如果沒有那筆銀子,失去酒樓不說,楊大廚和兒子也不可能劃清界限,她如果不離開楊大廚,這輩子都可能為繼子所累;我沒有觀主幫我復仇,我應該會成為一直怨鬼,然後被道士消滅。

“就如同觀主說的那樣,好與壞不是絕對的。你的排斥,來源於你內心的恐懼。你害怕自己將來和我們一樣,也有無能為力的一天。其實你與其擔心因為追逐黃金而墜入深淵,不如換個角度想想,這黃金也可以是指引你爬出深淵重見天日的利器。就像何大嫂他們一樣,從陰霾中獲得新生。”

趙興泰怔在原地。

他在恐懼?恐懼什麽?

他本想否認三娘的話,但眼睛瞥見水缸裏倒映著的臉時,又不由止住了。

水缸裏的臉龐很年輕,但是那雙眼睛卻不像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父親總說他少年老成,將來一定年少有為,能重振門楣。後來,他就習慣這樣一副沉穩的樣子了。

對著水中的人自嘲地笑了笑,趙興泰發現三娘其實猜得很對。

他確實是在害怕,害怕將來撐不起泰安酒家的牌匾,害怕讓父親和族人失望,更害怕自己沒想象中那般有能耐。

“心又亂了。”他轉身就去拿菜刀切豆腐,每一次當他覺得心煩意燥時,都會選擇去提升自己來減輕壓力。

於他來說,無謂的煩惱的不如有用的訓練,廚師在擁有天賦的同時,也看重積累。

三娘見他自己能緩釋,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許他將是他們所有人裏唯一一個不會同觀主做交易的人。

……

在趙興泰在練習著廚藝的同時,此時雁歸山上,一行人來到了道觀門外。

走在這群人最前面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文士,臉上的髯須被修理的十分好看,身著文士衣衫,腰掛玉佩,頭上戴著方巾,一看就是出身富貴的文人墨客。

而文士周圍簇擁著一群人,有老有少,錦衣華服,個個都很有來頭。隨行的人都很有來頭,這就說明被眾星拱月的文士身份就很不一般了。

“青松觀,”文士看著眼前道觀上的牌匾,贊了一句這字,“這字雖然出自女子之手,但柔中帶剛,可見風骨。不錯。沒想到在這偏僻的山中,還能有這麽一方有意思的小觀。”

“他們能得大人您一句誇獎,只怕明天就要香客紛至沓來了。”旁邊人諂媚道。

文士一笑,擡腿走進了門中。

江掌櫃把何木匠夫妻送下山回來後,就見到了道觀院子裏的一群人。她遠遠見到幾位熟人之後,心裏微微有些驚愕,她又看了幾眼,等見到個熟悉的人後,才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走進了道觀。

“吳捕頭?”江掌櫃佯裝一臉驚喜地看著旁邊帶刀的捕快,道:“您今天怎麽會在這裏?”

被叫的吳捕頭把江掌櫃認了出來,他也有些驚愕:“原來是江掌櫃,你怎麽也在?我們今日陪縣尊大人前來體察民情。”

“縣尊大人?”江掌櫃看了眼人群,最後落在最中間的文士身上,“原來新的縣尊大人已經到任了,我這離開縣城太久,今日都不知道這事。”

雙方寒暄了兩句後,那吳姓大人在知道江掌櫃就住在這裏後,立即把她拉到了一邊,道:“縣尊剛從山上下來,這會兒又累又餓。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能是在你這道觀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