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章 天眷

拿定了主意,成國公做事就有章法了。

孫祈尋他說什麽事兒,他都點頭,嘴上應得好好的,反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兵沒卒的,孫祈問他要兵,他對著孫祈嘆氣。

三次下來,孫祈惱得不行,見了成國公就煩,幹脆打發了人,只讓他催促段保戚回來。

成國公樂得不到禦前折騰,至於給段保戚去信,他只管寫,段保戚只管看。

反正無論他多麽胡言亂語,段保戚都不會傻乎乎地回來,這點默契,他們父子還是有的。

孫祈在催促成國公的同時,也在催促余將軍。

余將軍這個月一直駐防明州,與原本鎮海關的守軍一塊,負責東異事務。

海上風大,鎮海關城墻上亦是冷冽,要不是將士們日日操練,恐怕很難在這樣的大風裏還站得紋絲不動。

余將軍就站在北風裏,望著無邊的大海。

聖上已經催了他三道了,他一直壓後不歸,但始終不能這麽下去。

余將軍沒有與肅寧侯商議過,但他猜得到程家的選擇,只是他這裏的狀況,與肅寧侯面對的又不一樣。

肅寧侯不在江南,手下大量的兵也不在聖上掌握之中,他就算不回來,聖上能對付得了他?

可余將軍和手下這些將士都在明州,離聖上行宮,朝發夕至。

禦林軍、中軍都督府在那夜死了小百號人,但還余了許多,不比鎮海關的兵力少。

余將軍不願停留在鎮海關,萬一孫祈拿他們開刀……

他們固然能拼死一戰,但這場仗,在余將軍眼中,根本沒有打的必要。

操練著、廝殺著從殘酷的戰場上活下來的兵,不是用來這麽白白內耗的。

可把兵交了,讓孫祈收他手裏的這些兵力去硬擋小公爺,那是拿去送死!

要是他也不在江南,他肯定也學肅寧侯。

落日的余暉映得海面波光粼粼,余將軍雙手扶著城墻,一臉凝重。

海面很漂亮,但大海之中,從戰後開始重建的東異,一點兒也不漂亮。

他以前總覺得征戰了一輩子,已經適應了戰火,打仗就是會死人的,攻城就是那麽殘酷,屋舍化作火海,滿城都是血腥氣,可這一年,他打得有些疲了。

余將軍依舊記得,去年的初冬,在那艘大船上,孫璧與他說過的那些話。

那之後,孫璧北上受審,余將軍往江南征兵。

一晃一年多了,那句話刻在了他的心中。

這江山,原可以更美的。

他看過江南的春夏秋冬,那麽美的江南,他要做孫祈手裏的那把尖刀,明知幾無勝算,還要把江南拖入戰局嗎?

他不願意!

余將軍快步下了城墻。

鎮海關只留能正常運轉軍務的兵力,其余的都由副將帶領,往南行,出江南地界,繞道南陵,一路投奔肅寧侯去。

孫祈要發難,要處置他,都無妨。

余將軍這般應對,讓孫祈暴跳如雷,他想命中軍都督府去押余將軍回來,又擔心行宮只余禦林軍不夠安全。

瞻前顧後起來,又少不得怪罪成國公催促無果,段保戚連個影子都沒有。

成國公挨了一頓訓,幹巴巴道:“兒子不聽話,臣這個當爹的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都怪臣,沒教好兒子,以至於說話不管用了。”

孫祈要接著這話發作,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咽回去。

這是成國公在罵段保戚?

這分明是太皇太後罵順德帝、罵他孫祈的!

孫祈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指著成國公,要把他拖出去打一通,叫邊上的人好說歹說才勸住了。

罰俸、思過,這些處罰,成國公前幾年嘗了個遍,現在也不痛不癢的,嘴上認錯了,回去閉門謝客。

另一個被孫祈催得要崩潰了的是薛淮溢。

他給孫祈上了折子,也接連三封痛哭流涕著送到蔣慕淵跟前。

蔣慕淵忙得腳不沾地,叫薛淮溢獨具個人風格的哭訴給生生哭樂了。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是薛淮溢最信奉的準則,他若不哭,上頭知道他有多難嗎?

孫祈讓底下州府廣征義兵,薛淮溢一看文書就知道了孫祈的想法,要繼續南北分治,以長江為界。

可長江就是從兩湖的中間穿過的,薛淮溢問蔣慕淵,他們兩湖算南,還是算北?

半年前順德帝南下,自此兩地分治,原就給各州府的政務帶來了不少麻煩,但好歹還是一個朝廷,萬事能商量。

結果眼看著蔣慕淵要稱帝,很快就不是一個朝廷了,他們兩湖是不是也要再分立一個衙門,一個專門處置北邊,一個專門處置南邊?

兩湖老百姓的日子辛苦啊!

好不容易從水災中緩過一口氣,又叫喬靖折騰得夠嗆。

前腳剛打完,他帶著底下官員,費心費力地再次搞重建,眼看著有些成效,只待來年開春大展拳腳,結果,這又是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