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您沒有錯

慈心宮中,靜得落針可聞。

從皇太後收到江南的快報起,氣氛就壓抑得讓人連呼吸都不敢放開了。

因孫恪要避事,他們夫妻就沒有帶曦姐兒回永王府,依舊在慈心宮中住著。

符佩清壓著聲兒與孫恪道:“小王爺還是去勸勸皇太後吧。”

孫恪亦是擔憂。

他已經輕手輕腳在偏殿與西暖閣之間來回幾次了。

不是不想勸皇太後,而是此時此刻,言語無力得讓人束手無策。

皇太後是最寵著孫恪,孫恪也知道如何逗皇太後歡笑,只是有些事是可以插科打諢的,但有些事不行。

再是對順德帝失望,那也是皇太後嫡嫡親的兒子。

喪子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

順德帝當時匆匆出京,幾十年的母子情誼,以冷戰收尾,隔著半座江山,母子沒有見到最後一面。

況且,順德帝與其說是病故,不如說是宮變橫死。

這讓當母親的如何承受?

可不安慰皇太後,孫恪也難受。

他輕聲問:“姑母還沒有來嗎?”

“使人去報信了,應該快了。”符佩清答道。

孫恪點了點頭,糾結著又往西暖閣去。

皇太後坐在羅漢床上,一動不動,面前的幾子上擺著順德帝駕崩的傳書,她的眼眶泛紅,久久無法言語。

行宮的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傳書上並沒有詳細的來龍去脈,或者說,沒人知道,連衙門調查都還沒有個準數。

孫恪聽見皇太後嘆了一口氣,心中一緊,正要上前,就聽見外頭腳步聲。

顧雲錦陪著安陽長公主來了。

孫恪讓了一步,請長公主先行。

長公主匆匆朝孫恪點了個頭,行至羅漢床前跪下,雙手捧住皇太後的手,顫聲道:“母後……”

“你先起來吧,地上冷,”皇太後轉頭與珠娘道,“扶安陽起來。”

珠娘上前,輕聲道:“大長公主。”

這四個字一出,不止是安陽,連皇太後都愣了一愣,再回過神來時,她苦笑了聲:“哀家也成了太皇太後了。”

高氏從潛府中的皇子妃,到中宮皇後、皇太後,又在年老之時成了太皇太後,一輩子看過榮華無數,也送走了太多的人。

安陽坐下,問道:“皇兄的風寒竟是如此嚴重?”

“不是風寒,”皇太後的聲音有些啞,把傳書推給安陽自己看,道,“是大火。”

大長公主仔仔細細看了傳書,甚至因為激動,握住了站在她邊上的顧雲錦的手:“是睿兒?”

雖無實證,但應該與孫睿有關。

太皇太後按了按眉心,道:“哀家錯了嗎?他當時處置靜陽宮,哀家堅持留睿兒性命,哀家錯了嗎?”

問的聲聲泣血,聽的人又何嘗不悲痛萬分。

大長公主雙手掩面落淚。

顧雲錦的眼裏亦含著淚,她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愛笑、喜甜,對晚輩疼愛和善,她也有怒火滔天時,但她堅毅、冷靜,訓斥時字字如刀、氣勢逼人,而現在,她仿徨又失落,甚至自我懷疑。

顧雲錦蹲下身子,擡頭仰望著太皇太後,道:“您沒有錯,陶昭儀娘娘被毒蜂所害,靜陽宮陷入巫蠱之事,一日之中,虞氏和七殿下身死,恩榮伯府抄沒,無論是文武百官還是京中百姓,無不側目,猜測不斷。

您希望朝堂穩固、江山平和,當時您堅持不處置三殿下是沒有錯的。”

太皇太後低著頭看顧雲錦,那雙眼睛裏有淚,也有光。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十幾歲的年紀,最是天真,遇事時而魯莽、時而躊躇。

去關外遊歷還是在京中循規蹈矩,入皇家為皇子妃還是嫁個門戶相當的公候伯府子弟……

人生的選擇大大小小,數不勝數,對與錯又如何能簡單斷言。

她的祖母教導她,便是到雙腳一蹬上路的時候,人都道自己在做什麽、為了什麽,那就堅持本心,選一條路堅定地走。

可以回頭看,但那是反思,而不該是後悔著質疑自己。

她在聽祖母教誨時,眼裏也是這樣的光吧。

太皇太後捧著顧雲錦的臉頰,柔聲道:“好孩子,你說得對,當時哀家沒有錯,現在哀家往前走。去請三公過來,哀家有話要說。”

顧雲錦頷首,還不及出去,守在邊上的孫恪已經忙不叠去了。

皇祖母能打起精神來,孫恪就放心多了。

三公在西偏殿,他們來了有一會兒了,只因皇太後悲痛才沒有進去。

畢竟要臘月了,天寒,身子骨吃不消,就現在這兒烤火候著。

三人隨孫恪進了西暖閣,恭謹給太皇太後問安。

皇太後一字一字,緩緩道:“三位都是幾代老臣了,隨哀家經歷了這麽多年風風雨雨。

先帝駕崩、新皇即位,應該很快就會啟程返京,我們該準備好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