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醉話

許是飲酒真的壯膽,孫宣笑得肆意極了,他幾乎趴在了桌子上,眼角都笑出了淚。

孫祈被他笑得背後一陣發寒,不住琢磨孫宣是真醉了,還是裝醉,想借機誘導、來套話。

他幹脆閉嘴,由著孫宣去笑。

孫宣笑了好一會兒,才支著腮幫子坐起來,往孫祈這側挪了挪身體,道:“父皇若要把太子之位給他,早給了。”

孫祈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怪異地看著孫宣,看到對方臉上那誇張的笑容一點點收了起來,最後一丁點笑意都沒有剩下。

孫宣變得非常嚴肅,要不是眼角還有先前笑出來的淚,仿佛那一場大笑根本沒有出現過。

“朝堂上,禦史們幾次上折子請父皇立太子,父皇都不應,偶爾那麽一次松口,後來又跟沒有發生過一樣,”孫宣低聲道,“三公私下裏與父皇說了多少次,說得傅太師都心灰意冷了,皇兄覺得,這到底是為什麽?

但凡父皇有那麽一丁點想立孫睿的意思,傅太師早就半推著把他扶上位了。

還是說,皇兄真的以為,我們兩個還不鋒利,不能給孫睿磨刀,父皇就還要拖著?”

孫祈拍了拍孫宣的肩膀,這張口閉口都喊上“孫睿”了,可見脾氣上來了。

不管孫宣是個什麽意思,孫祈不想被他牽著走,幹脆道:“也許是三弟還有不周全的地方,也許是我們還有可取之處……”

“嘖!”孫宣揮開了肩膀上的手,打量著孫祈,道,“你我的確有可取之處,我們爭得越兇,折騰得越久,父皇就越安心。

我們從不是磨刀石,我們是擋箭的盾。

不止是我們,孫睿也一樣。

父皇心尖上的那個不是孫睿,是孫禛!”

孫祈的眸子倏然一緊,突如其來的話語讓他一陣心跳,又覺得荒謬至極。

“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孫祈深吸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叫孫宣給帶偏了。

他與孫宣不是什麽真情實感的兄弟,他們都瞅著那個位子,是競爭者,孫宣的話不能聽。

像是要說服孫宣,也是在說服自己,孫祈加快了語速,道:“老七是個什麽性子,你知道我知道,父皇也一樣知道。

老七能當太子,能當皇帝?

好,父皇喜歡他,那也只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偏寵,卻不可能是一位九五之尊對繼位者的偏愛!

何況,老七不止性子不妥當,他的胳膊都廢了,你我都一清二楚。

若是兩個母妃生的也就罷了,老三和老七都是靜陽宮出來的,父皇為何要挑老七不挑老三?

老三輸了老七什麽?”

“我怎麽知道孫睿輸了孫禛什麽?我都難以置信!”孫宣急了,聲音擡高,被孫祈一陣招呼著又壓了下來,“孫睿都不知道為什麽!可他一定看出端倪了,否則,孫禛的胳膊能廢?”

孫祈直搖頭:“老七的胳膊是孫璧害的,老三能帶他回來就不錯了。”

“對,所有人都這麽想,父皇都沒有法子拿這事兒問責老三,”孫宣道,“老三回京時什麽樣?瘦脫相了。

就老三那脾性,已然脫了險,能後怕得把自己都折騰成那樣了?

他怕的不是孫璧,而是他不病、他不苦,父皇不會放過他!”

孫宣說得咄咄逼人,這麽多想法,原也不是都準備好的,他最初的心思僅僅是動搖孫祈。

他不想讓陶昭儀涉險,自己又探不出更多的線索,就想給孫祈也埋個種子,讓對方去苦惱、去分辨。

只是,隨著他與孫祈的爭論,先前沒有想到的東西都冒了出來,不管是真是假,總歸聽起來像那麽一回事兒,那就都丟給孫祈。

孫祈越混亂,對孫宣越有利。

孫宣沒有停下來,繼續道:“皇兄且想想,父皇和三公為何僵住了,彼此都不提立太子?

父皇知道三公不會答應,三公猜到父皇屬意的人選不合適。

不說孫睿,若父皇中意你、或是我,三公那兒總還能琢磨琢磨吧?我們兩個,不至於平庸得讓三公都看不下去吧?

退一步,便是二哥、六弟那樣毫無野心的,三公都能松口,因為聽話、本分,不求開疆拓土,老老實實守成還勉強夠用。

可最後還是僵住了……

僵住了……

而我們呢,還在爭搶,努力表現自己。

父皇樂見其成,只有我們搶了,你、我、孫睿都敗了傷了,再無力染指那把椅子,他按住沒有心思的二哥和六弟,獲利的才是孫禛!”

孫宣說完,長長嘆了一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孫祈的臉都叫他說白了。

猛然間被孫宣一股腦兒灌了那麽多的事兒,孫祈一時半會兒亂得不行。

一面覺得父皇斷斷不會那般糊塗,一面又覺得孫宣說的有丁點道理。

他不敢信孫宣,又不能全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