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難

金瑉這幾年腳踏實地,極少參與朝廷要事,突然被聖上派去催漕,他自個兒還沒有什麽說法,孫恪已然是牢騷不少。

這些牢騷自不可能去禦書房裏說,孫恪只背後與蔣慕淵說道了幾句。

“我一輩子就娶一次媳婦兒,眼瞅著日子近了,舅舅卻出京辦事兒,十有八九趕不上吃喜酒,”孫恪撇了撇嘴,一副痛心模樣,“我再不通朝政,也知道催漕困難,辦好了應該、辦不好倒黴,嘖,我可憐的舅舅啊!”

蔣慕淵給他添了盞茶,等著孫恪繼續往下說。

“不止我那嫡嫡親的舅舅,還有你不怎麽親的舅舅,”孫恪一口飲了,道,“徐侍郎這幾年的際遇,還真說不上是要倒黴還是要發跡,他在民間的風評差異不小,我時常聽別人議論他。”

市井流言就是如此,尤其是徐硯這樣,府裏出過事兒,被人碰過瓷,起過落過反轉過,塵埃落定之後,好好壞壞都有說法。

徐硯本人不甚在意,在意也無用,好在他公務上依舊用心,六部衙門裏總算名聲不錯。

要不然,催漕要事,傅太師也不會提議由他前去。

“你琢磨出來的人選,總不能叫他們失手吧?”孫恪眯了眯眼,往前探了探身子,“催不出成效,我舅舅和你舅舅一塊丟人,是了,面上最難看的還是你舅舅——宮裏的那個舅舅!”

饒是知道孫恪意思,蔣慕淵一樣笑出了聲。

催漕人選,蔣慕淵與傅太師沒少商議,他自個兒提出來的催漕,自是看重,事關朝廷國庫,若不能辦好,一來一去損失很大。

最後三公皆點了頭,才由傅太師出面去說服聖上。

這一點,蔣慕淵不會跟孫恪否認。

而孫恪與他“舅舅長、舅舅短”的,說穿了,就是平遠侯府那兒想知道蔣慕淵和三公有沒有準備後手,想心裏有個底。

那麽不喜歡摻合朝事的小王爺,幾次三番被拉下水,不是為了蔣慕淵這個兄弟,就是為了平遠侯府,皆是他看重的親人。

蔣慕淵低聲道:“你不提,我也會管,只是催漕路遠,我的手伸不了那麽長。”

孫恪揚著眉,道:“手不長,你還拖上平遠侯府?”

“沒有辦法裏的辦法。”蔣慕淵苦笑,賠罪一般又給孫恪添了茶。

蔣慕淵太了解孫恪了,小王爺嬉笑怒罵,卻比誰都通透,可這兩年,卻也是漸漸無法“隨心所欲”。

看,他們表兄弟說話,偶爾都不再直來直去,而是要繞上幾個圈。

並非顧忌彼此,而是,孫恪注意到聖上的有些舉動不對勁兒了。

孫恪姓孫,他是皇太後最寵的孫兒,是聖上嫡親的侄子,他的身份使得他的感受遠勝普通臣子。

他不想牽扯其中,卻也脫不開身,可不就得注意些,笑語背後多些謹慎。

孫恪真不至於怪蔣慕淵,他不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市井故事聽得多了,可謂各式各樣的家長裏短都了解了,也不覺得稀奇。

小到爭一筷子肉菜,大到爭一把椅子,說穿了,皆是爭。

姑嫂叔伯、左鄰右舍,齊上陣。

孫恪自己不喜那些,卻也不會高高在上地評述對錯——爭的是生存,又有什麽對錯可言?

他那幾個堂兄弟動作多著呢,這差事不落到金瑉頭上,還真解決不了。

“催漕其實還有不足,”蔣慕淵道,“你舅舅是總帥,幾位大人皆是文官出身,還缺幾個前頭能打的,碰上三教九流,腿腳功夫不行,怕要吃虧。”

孫恪嗤了聲,險些笑噴了茶水,連連點頭。

既然蔣慕淵提出來了,必然是做過安排,孫恪得了準信,亦不再說催漕之事。

翌日,金瑉等人把折子交由聖上過目,聖上審閱之後,又提了幾點想法,大體上已然是敲定了。

五日之後,啟程催漕。

徐硯忙碌萬分,交接手中事務,點了隨行人員,又連日拜訪了一些對漕運頗有心得的官員,一時之間腳不沾地。

收獲雖多,擔憂亦甚。

漕運口子上,蛇龍混雜。

官場上的手段,能管得了官員,卻不一定能對付各色地頭蛇。

秀才遇上兵,有理都說不清。

直到他遇上了一個小個子。

那是施幺。

施幺自不表述自家名姓,只給徐硯看了寧國公府的令牌,道:“幾個人手在京郊渡口上等著大人了,領頭的姓袁,濃眉大眼,您和幾位大人只管差遣。”

徐硯的心裏一下子有底了。

回府後,他在蘭苑外頭站了許久,裏頭黑漆漆的,早已經沒有了顧雲錦生活時的氣息。

徐硯長長嘆了一口氣,他不是個好舅舅,也對不起長姐,妻子為了他與娘家鬧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沒有給前頭那位母親磕過頭,最後還主動把親娘拘在了仙鶴堂裏。

書念了不少,做人卻是一本糊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