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不報

書房裏,蔣慕淵整理了思路,提筆寫折子。

剛開了個頭,外頭傳來敲門聲,驚雨開門一看,來的是顧雲宴。

“大舅哥有事兒?”蔣慕淵放下筆,請顧雲宴落座。

顧雲宴應了一聲,看了驚雨一眼。

驚雨通透,在蔣慕淵頷首之後,他快步出去,帶上了書房的門,守在了外頭。

顧雲宴深吸了一口氣,道:“今日在北地確定了顧家族親遺體,不知道小公爺在折子上會如何寫?”

蔣慕淵看著顧雲宴,見他神色凝重,便主動把話都戳穿了:“大舅哥想問的,其實是北城墻上的痕跡,我要如何稟告聖上吧?”

顧雲宴苦笑。

他何嘗不知道蔣慕淵很聰明,他一樣知道自己的問題會引起蔣慕淵的疑心,但他不敢全然咽在肚子裏。

事情已經如此了,埋起腦袋不聞不問不做準備,絕不是一個好法子。

顧雲宴深吸了一口氣,直直看著蔣慕淵,道:“你我都看過城墻,這個問題無法回避。

不管那人是誰,他如何做了,他又為何那麽做,我顧家作為北地守將,難辭其咎。

這是顧家的失責,推卸不掉,也沒有臉推卸,我也不想以姻親的身份來求情,讓小公爺替我們瞞下。

而是,能否暫且緩下,給我顧家子弟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讓我們親手把北境收回來,能讓朝廷看在顧家數代英烈和我們兄弟的拼殺份上,饒過女眷和孩子?”

蔣慕淵沒有立刻回答,他擡手揉了揉眉心,反問道:“那個人是二伯父?”

顧雲宴的眸子一緊。

見他慎重,蔣慕淵反而笑了笑,道:“那日從密道口尋到祖母他們時,我就在思索這個問題了。

我甚至和雲錦交流過,為何二伯父會死在密道口、而不是北地城中的某一處。

雲錦當時與我說,沒有鐵證,就不要跟你們提一個字,她怕你們傷心。”

顧雲宴的眼中滿是悲傷,嘆道:“大概今日我們發現的,就是鐵證的一環了吧。”

蔣慕淵壓低了聲音,追問了一句:“大舅哥沒有懷疑其他守軍,直直推斷到自家人身上,是否早有預兆?”

“是有些許預兆,卻不知道那個自家人到底是誰,”顧雲宴嘆息,“都是血親,沒有證據,懷疑自家人真不是容易事,有時候甚至覺得是不是想錯了方向,杯弓蛇影,根本沒有那個人……”

血親直接的防備猜忌,這滋味真的很糟糕。

蔣慕淵經歷過,自然也懂。

顧雲宴擡眸,問道:“只是,小公爺為何會猜二叔父?為何把同在密道口的雲妙排除在外?他們是親父女。”

他是存有疑心,回北地之後,看任何人都多思量一番,也是直到尋到了顧致澤的遺體,才有七八成把握。

那麽,對顧家毫無猜疑的蔣慕淵,又是如此想到這處的?

蔣慕淵提起茶壺,給顧雲宴添了些熱茶,道:“二伯父的傷情很奇怪,他也不該在那兒,要說有通敵之人,他可能性最大,但雲妙不可能參與其中。”

顧雲宴一怔:“為什麽如此斷言?”

“若是雲妙,她不會選在那天夜裏動手,”蔣慕淵緩緩道,“雲錦那夜夢見雲妙了,會給雲錦托夢、希望雲錦能過得好的雲妙,是不會選擇在雲錦出閣的前一天夜裏,把整個顧家拖進深淵的,雲妙舍不得。”

人的一生由日日夜夜組成,在這其中,自然也重要的、期盼的日子。

而姑娘家出閣,可以說是一輩子裏最看重的一日了,尤其是兩情相悅的婚事。

做姑娘的最後一晚,顧雲錦會歡喜、會緊張、會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樣的一夜,哪怕是在數年後回憶起來,都該是甜蜜中帶著些許青澀的酸。

但是,不能夾雜痛苦。

顧雲妙那麽盼著顧雲錦好,她絕對不會願意在之後的每一年裏,在顧雲錦原本應該歡喜的這幾天中,卻因著族親的亡故而傷心。

饒是顧雲宴心情無比沉重,聽了蔣慕淵這番解釋,他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小公爺信這個?”

蔣慕淵笑了:“信啊。”

他信的,重生回來,自是信的。

笑過了,蔣慕淵收起了笑容,坐直了身子,嚴肅又認真地道:“大舅哥,今日這折子裏,我只會報顧家傷亡,我對北地破城的任何猜想都不會提及一句。”

蔣慕淵如此“爽快”,反倒叫顧雲宴有些忐忑了。

“眼下,把狄人趕出北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有損軍心的事情,不該攔了收復北境的路,”蔣慕淵道,“哪怕我不是顧家的姑爺,我也一樣不會寫。”

事情有輕重緩急,顧雲宴明白,眼下雖被狄人破了城池、占了隘口,但士氣正盛,若坐實了顧家通敵,士氣的損失不可估量。

顧雲宴站起身來,對蔣慕淵拱手行了一禮:“我顧家,雖有不肖子,但其余人,對得起天地、對得起百姓,也會對得起小公爺今日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