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沒見過這樣的

那老嫗本就驚慌,見衙役指著她,越發抖得跟篩子似的。

她頭發半白,大冷的天裏,外頭只套了一件薄薄的棉衣,上頭滿是大大小小的補丁,袖口手肘等容易磨損處,甚至是補丁疊補丁的。

蔣慕淵上下打量了她兩眼,道:“站起來說話。”

老嫗哆哆嗦嗦,雙腳直打顫,幾次想爬起來都不得勁兒,還是衙役拉了她一把才勉勉強強站直了。

人一站起來,蔣慕淵看得越發清楚了。

窮苦百姓,常年做活,雙手骨節粗大,但這雙手是做事的手,而不是習武的手。

尤其是老嫗的那雙腿,她是不可能有力氣去翻墻的。

“銀錁子是哪兒來的?”蔣慕淵問她。

老嫗又慌又怕,恨不能立刻撇清自己,只是她太緊張了,說得顛三倒四的,幾人細細分辨了,才聽明白她說的意思。

銀錁子是早上起來在窗沿上發現的,一共有三顆,每一顆一兩。

天降銀錢,讓老嫗又是疑惑又是歡喜,把兩顆藏在了床板上,只拿了這一顆來鋪子裏問一問,想要出手換作能流通的現銀,哪裏曉得才問了一聲就被掌櫃扣下,又叫了衙役來。

老嫗連聲說她不曉得城裏出了偷盜案,她這銀錁子就是撿的,絕不是她偷來的。

要不然,她哪有膽子把東西擺到明面上來?

蔣慕淵讓衙役跟著老嫗去她家裏尋另外兩顆銀錁子,再仔細問問那一帶的百姓,是否還有其他人家撿到了東西。

同在東街之上,前腳老嫗與衙役出了金銀鋪子,後腳消息就在附近的酒樓茶館裏傳來了。

猜測是劫富濟貧的人腰杆子更直了:“看吧,就是這麽一回事!”

等蔣慕淵與顧雲齊回到素香樓的雅間裏時,認同這一點的人已然占了多數。

聽風趕緊給兩人添了茶水。

顧雲齊思考了一番,詢問蔣慕淵道:“小公爺如何看?”

蔣慕淵抿了口茶,神色並不輕松:“隱約有些想法,要等衙役們問話之後再看。”

雖沒有說透,但顧雲齊覺得,蔣慕淵的思路與自己是有一些類似的。

等待的時間裏並無其他要事,蔣慕淵讓小二取了棋來,與顧雲齊隨意下著。

黑白交錯落下,兩人具是一心多用,誰也沒有看重棋盤上的勝負,落子時而快時而慢。

一個多時辰後,一衙役匆匆趕到,拱手稟道:“的確如那老嫗說的,在她家裏尋到了那兩顆銀錁子,除了她家,左鄰右舍也都問了一遍,不少人家都收到了些東西。”

金銀錁子、小物件,甚至還有一兩家的院子裏出現了大件的失竊物品,慌得人家不知如何是好,想報官又怕說不清楚。

如今官差來了,又有那麽多與自家一樣狀況的,這才大著膽子來說明白。

那些東西都在清點,回頭押送到府衙。

衙役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黎大人府上已經看過那顆銀錁子了,確定是他家失竊的東西。

依照黎家的說法,再不久就要過年了,年節裏走動,少不得拿銀錁子給孩子們添個喜,這一批是剛剛打好的,總共一百顆。

早上起來少了十六顆,黎家這才曉得失竊了。

聽了這麽一段,蔣慕淵心裏的推斷大致有了形狀,他輕哼了一聲,偏過頭問顧雲齊:“你見過這樣的劫富濟貧?”

顧雲齊一聽,就確定兩人想到一塊去了,他笑了:“只在故事裏聽過,還真沒有見過。”

劫富濟貧,富是劫了,貧卻沒有濟到。

無論是失竊的物件,還是金銀錁子,這些東西即便到了貧苦百姓手中,也根本毫無用處,不能在市面上流通,一旦出現就會被府衙收繳,沒有任何的意義。

若那賊人真想救助百姓,可以像蔣慕淵與孫恪說的那般,把小件東西拿去附近的城鎮出手,換作碎銀再交到百姓手中。

而在這些東西之中,金銀錁子是最容易轉化的。

臘月本就是各家打錁子的時候,送去臨近鎮子的鋪子裏一熔,上頭再無黎家印記,哪怕不能私鑄,隨便變個名號重新做成錁子,百姓拿著換銀子時也不會叫鋪子裏的認出來路。

可是,那賊人不僅沒有替百姓琢磨好後路,甚至連黎家的銀錁子都沒有搬空。

他們分明是有接應的,若不然也搬不走大件物什,百顆銀錁子再重,以那賊人本事,多幾趟就取走了,也不比大件難運,但賊人寧願多偷幾家,也不對黎家再下手。

對方能把“劫富濟貧”辦成這幅模樣,要麽是故事聽多了、腦袋不夠轉,要麽就是另有所圖。

賊人通過這樣的偷盜在掩飾另一些東西,亦或是單純的自我表現的欲望太過強烈。

能不能救濟到百姓不是他主要考慮的,能不能鬧得滿城風雨才是第一位的。

如此大費周章,對方的目的並不會遮掩太久,但蔣慕淵和顧雲齊都明白,這個賊人絕不好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