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賴皮鬼

有時候,一厘的距離,就是天與地的差別。

我現在算是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數次嘗試伸手,都沒能抓住前頭那人的手。

“仲謀,再加把勁啊!”他大喊。

我咬著牙,突然想起了一樣東西,手往腰間摸,扯下紅腰帶,往前一拋。

他抓住腰帶,回頭大喊“拉”!

很快,我便被扯回了岸上,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全身都很涼,唯屁股有點熱。

爺爺嚴肅地看著我,沉聲問:“怎麽回事,剛才為什麽要往河中心遊?”

我一愣,搖頭說:“我聽到一個聲音,它說我搶了它的東西,讓我去陪它。”

此話一出,周圍的村民都驚訝地看向河面,臉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爺爺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樣子,它成功了一小半?”

“什麽一小半?”我皺眉問。

爺爺指著我的大腿,我低頭一看,乖乖,褲子沒了!

……

晚上九點,就在我家門口,小棺材分別擺在一個個柴堆上,我穿上了褲子,坐在門檻上。

這些屍身的家屬都站在自家孩子的小棺材旁,手裏拿著它們生前貼身使用過的東西。

爺爺手裏端著一碗公雞血,每走過一個小棺材就撒一些雞血在棺材上。

待他站到門前,啪嗒一下將手中的瓷碗砸碎,對拿著火把的幾個青年招手。

青年們將柴堆點燃,火焰很快就升騰起來,將小棺材吞沒。

看著它們被燒成灰煙,我心裏不由升起一股感慨,人活到最後,都會成為一堆灰,沒有人能夠阻止。

一旁妮兒腦袋靠在我肩上,低聲說:“我最後也會變成一堆骨灰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沒有回話。

時間臨近十二點,一眾家屬抱著骨灰盒站在客廳裏,爺爺正在分別給他們的孩子寫生辰八字,等會兒要貼在骨灰盒上。

死人的事情一直這樣繁瑣且麻煩,畢竟死者為大,那個我們活人無法感知的世界裏,有著不少規矩。倘若做錯了,輕則小病纏身,總感覺有人在背後戳脊梁骨,重則三月下不來床,渾渾噩噩,由此,馬虎不得。

老雷站在眾人前頭,手裏緊緊捏著骨灰盒,沉聲說:“二爺,你好半天沒說話,咱們都是明白人,開個價吧,吊著我們也不是回事兒。”

眾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田敏則將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些愧疚。

爺爺幹咳一聲,止住了議論,手裏的毛筆停下,看向老雷:“你覺得多少合適?”

老雷也是個實在人,幹脆利落地說:“肯定不能是一千,太貴了,我們把家裏的田宅都賣了也湊不到這麽多錢。”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不過聲音並不大,顯然也知道自己理虧。

“二爺,您老意思意思一下好不好,一千塊我們現在拿不出來,以後也拿不出來。”另一名家屬為難地說,又堵死了一個選項。

我心裏不禁為他們感到擔憂,爺爺是出了名的倔脾氣,如果他們不說這些話,說不定爺爺不會要錢,可現在他們說了,爺爺一發狠,很可能開一千塊,甚至更高的價碼。

“都給我消停點!”爺爺拍了拍桌子,手指著老雷:“你個小人,故意拉開這個話茬來擾我的生意,是不是?”

老雷低下頭,眼神中分明有著計謀被識破的難堪。

爺爺停頓片刻,點了一支煙,沉聲說:“仲謀為了給你們的孩子撈屍,一口氣下水將近十次,陰氣入體,差點丟了性命,你們怎麽沒想想,他為了賺這個錢,耗費了多少陽壽?”

眾人動容,視線時不時落在我身上。

我立刻裝作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無力地吐了兩口氣。

這是我和爺爺擡價的套路,他說我的難處,我來演戲,讓金主多給點好處費。

“仲謀是專業的嘛,生意就是生意,咱們不能買了鐵鍋,就要負擔鐵匠的一生吧……”老雷小聲說,臉上帶著笑意。

爺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著他大罵:“你聽聽自己說的,這是人話嗎!”

我也有些氣惱起來,什麽叫負擔鐵匠的一生,難不成我日後吃喝拉撒都要他們來伺候了?

很快眾人便一起指責老雷,向我和爺爺示好,表示多少錢他們都認了,以後一定慢慢還上。

不過這次,讓我有些想不到的是,爺爺竟然擺了擺手說:“你們一人個兩塊錢,用紅紙包好,明天送過來。”

他擡起頭,一臉嚴肅地說:“你們把骨灰盒都安置好,別再出什麽岔子。咱們村子那條河,最近有些邪乎,我得和仲謀好好商量一下,該怎麽解決。”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下了逐客令。

他們互相看了幾眼,老雷擠出笑來指了指桌上寫著生辰八字的紅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