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2頁)

顏子樂拍拍額頭,想,原本她什麽都知道,但是,事情並不是她想象的那樣。他接著看下去:“我並不知道要如何留住你,我從來沒有這樣犯過難,我缺少經驗,以往都是別人想要留住我。所以,我慌亂之下,決定給你生一個孩子,你說過,你喜歡極了孩子。既然你喜歡,那麽,我懷上你的孩子,你肯定不會責怪我。事實的確也是如此,你跟我結了婚,不管你是否情願,哪怕期間經歷了諸多不愉快,但過程在最後的結局面前,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顏子樂的雙手因為激動而顫抖,顫抖得太厲害無法翻過這一頁,索性把本子往地上一扔。是的,也許他天生是一塊做父親的料,但並不表示他願意做一個父親,他的宏圖大志僅僅是可以和女人們大談詩歌和愛情,而不是把孩子掛在接胸口去超市選奶粉。對他來說,錢都是無關緊要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一沓印了花樣的紙,他根本不放在眼裏。所以,他曾經試圖用錢來換自由,傾家蕩產在所不惜。但蘇九久不吃這一套,挺著肚子跑到單位領導那裏告了他一狀,他正在提幹,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領導背過臉來勸他,娶了她算了,反正總得娶一個女人,早娶早了。顏子樂一咬牙一跺腳,硬是把她娶了回來。他從小就被他的父親灌輸了這樣一個觀念,那便是,和你走到最後的女人,往往都不是你最愛的女人。他用這套理論來寬慰自己,不一會兒就想通了,男人要是太死腦筋,注定成不了大事,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他胸中隱隱有種英雄情懷,亂世出英雄,越亂的男女關系,他才越能夠脫穎而出。

“婚後,你從來沒有拿正眼看過我,我理虧,本在你面前就擡不起頭來,更不敢因為你的漠視就找你麻煩。找你麻煩,其實就是在找我自己難堪。我只是裝作一無所知,面對你大段大段消失的日子若無其事。我從來都不想知道你消失的時候去了哪裏,去哪裏還不都一樣,一樣在我的心裏。”顏子樂點燃一根煙,坐在臥室的窗台上,把煙灰彈到窗外,天已有些黑,他把本子往後翻,借著微弱的天光接著看。

“說實話,我很同情你,越是愛你,越是同情你。你食欲不振,坐立不安,目光困頓,聽見孩子的哭聲會手足無措,睡在床上總是靠械,刮胡了刮破臉,開始抽煙,你日復一日地消磨你的志氣,蹲在廁所裏和同事互發黃色短信,你已變得不再是你,是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你,這個你是我一手塑造出來的,我決定把他完全摧毀,把從前的你送回你的身體裏。我必須這麽做,我的良心才會得到安寧。”

顏子樂把本子給許子夏看,許子夏看完,說:“這麽說,她是想還你自由啰。”顏子樂把臉埋在手心裏,說:“她總是自作聰明。無論什麽時候。”許子夏說:“你還是挺愛她的,你自己不知道。”顏子樂擡起臉來,說:“怎麽可能?我恨她還來不及。”許子夏說:“無論怎麽樣,別辜負了她的好意,趁她消失了,好好享受接下來的人生吧。”顏子樂拿回許子夏手中的本子,說:“不需要你的提醒,我會找到她的,她得把孩子還給我。”許子夏說:“別再去打擾她。”顏子樂說:“問題是,她已經打擾到了我。就算要離婚,也簽了字再走啊,拖著我什麽意思?”

顏子樂根本找不到蘇九久,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包括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一點也不著急,說:“別擔心,她從小就愛玩消失,不一會兒,她就會回來的。”顏子樂不相信她會回來,想登尋人啟事,又不想把事情鬧大,以前她嫁給他,就是一個笑話,現在她再離家出走,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他不想人人都來看他的好戲。於是他抱著僥幸的心理,只在路上尋找她的蹤跡。他總覺得她就在不遠的地方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說不定他只要一轉身,就可以看見她。所以,他走著走著,總是回頭去,後來,久而久之成了他習慣性的動作,他的同事都說他有強迫症,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惹得他大發雷霆。後來一年過去了,仍然沒有她半點的消息,她的父母這才找上門來,說他殺了他們的女兒,他百口莫辯,任憑他們打罵。就在那個時候,郵遞員送來一張明信片,上面是未宛的一張笑臉,後面寫著:我們的孩子會叫爸爸了。顏子樂看了,差點發瘋,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委屈突然爆發,打碎了家裏所有可以打碎的東西,像個孩子一樣坐在地上,用袖口抹眼淚。

許子夏辭去手上的工作,去了一個小鎮當小學老師。他偶爾會跟家人通一通電話,問顏子樂的近況。每次都是不好的消息,顏子樂已經開始去看心理醫生,花了不少的錢,吃了不少的“百憂解”,還是睡不著,而且會莫名其妙地砸手中的東西。他有好幾次想去找小薇,如當年他倆一同在英國留學時一般,打打鬧鬧,罵罵咧咧,一些煩心事也就過去了。但又不想再重蹈覆轍,總是這樣,不見她,想她,見她,倦她,一次一次循環往復,愈加疲憊。更何況,女人是拖累不起的,他已拖累了蘇九久,不能再拖累小薇,這點良心他還是有的,在他真正愛上什麽人以後,就會有良心發現那麽一瞬間。但他很少把愛人與良心發現聯系在一起,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他既愛蘇九久,又愛小薇。現在,顏子樂一個人,失魂落魄,明明有家,卻感覺流離失所。許子夏有些心疼他,有一天,他在電話裏告訴他說:“蘇九久和孩子很好,你不要這樣擔心。”顏子樂說:“你怎麽知道?”許子夏不說話,顏子樂一再逼問,許子夏才說:“她給我寄過一張明信片,說她過得很好。”顏子樂強烈要求看那張明信片,許子夏卻說他忘了放在什麽地方了,顔子樂半信半疑,掛上電話,決定去找許子夏,去那個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小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