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場 給蘇九久的一枝玫瑰(第3/3頁)

顏子樂回來了。換了一件衣服,又要走。他說:“公司派我去台北,這次要去一個月。”蘇九久一句話沒說,只是拿起他剛換下的衣服去洗。顏太太叫顏子樂吃過飯再走,顏子樂推說來不及,顏太太倒不管他是不是說的謊,心疼地怨道:“倒不如換個工作,沒什麽人這樣折騰得起。”顏子樂余光瞥了一眼蘇九久,說:“現在不是多了兩張嘴等著吃飯嗎?”顏太太轉回頭望著蘇九久,討好地笑笑,微微擺擺頭,安慰她似的。蘇九久當做沒聽見,更沒看見,折身從儲物櫃裏拿出一件黃色的雨衣來,讓顏子樂隨身帶,她說:“聽說台北多雨。”顏子樂懶得理會,穿好鞋,拉開門便走,徒然留下蘇九久站在原地,舉著雨衣,半天也放不下來。顏太太為了收場,拿下那雨衣,說:“現在還有雨衣,我們那會兒只得打傘,要是騎個車的多不方便。”蘇九久笑笑,說:“我買了三件,爸爸一件,子夏一件,子樂一件。”顏太太也笑笑,說:“不公平,偏偏就沒給我買。”後來晚上大家都睡下了,顏先生才悄悄地對顏太太說:“你腦子轉得太快了,不過謊扯得不大圓,你說我們那會兒,怎麽會沒有雨衣呢?”顏太太嘆了口氣,說:“我不也是給逼急了嗎?你沒聽見,子樂又把車開走了麽?”顏先生吃驚地說:“我倒是沒聽見,我光注意你說話去了。”顏太太望著天花板,呆呆地說:“但願九久也沒聽見。”

蘇九久兩個星期沒有看見許子夏。他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卻連照面也打不到衛個。也許是許子夏故意躲著不見她。他確實很難去面對她,他說:“我想和你在一起。”實在太引人遐想了。她坐在灑滿陽光的庭院裏,埋頭繡十字繡,一針一針地,紮到心裏頭,不痛不癢,脹得難受,如針灸一般,拔下來整個人倒是比以往通透許多。她入下手中的活,打了個哈欠,用手支住頭,閉上眼睛假寐了一小會兒,再睜開眼睛時,許子夏就站在他的面前。她花了一些時間去辨認他,他是和照片上不太一樣的。

在他回來之前,她就常聽顏太太提起他,挽毛線的時候,掩鹹菜的時候,聽《女駙馬》的時候,無時無刻無孔不入地,生怕這個家把他給忘記了。顏先生就從來不提他。那時候,顏太太在等待許子夏,蘇九久在等待顏子樂,兩個在等待中的女人,度日如年般地挽毛線、腌鹹菜、聽《女附馬》,不時翻開老相冊,以便把他們的樣子記得更加深刻。只是許子夏的照片裏是那麽單薄的一個少年,而現在,眼前的他似乎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這副模樣足以讓蘇九久看上去好幾個時辰,好像在陽光下的萬花筒,不停地變換花樣,每一種都是嶄新的美。

蘇九久定了定神,說:“嗨。”許子夏蹲下來,看她手中的活,問:“你在繡什麽?”蘇九久下意識地把它翻一了面,掩藏住它的花色,說:“繡著玩的,沒什麽。”許子夏頓了頓,問:“是送給我哥哥的嗎?”蘇九久沒有說話。許子夏擡眼望著她,說:“你這朵玫瑰不帶刺的。”蘇九久偏偏頭,還沒來得及思考他話裏的潛台詞,便感到腹中一陣疼痛。她揪住許子夏的衣領,叫道:“不好了。”許了夏低頭,見一股血從她的褲管裏流出來,他想,糟了,哥哥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