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5頁)

錦繡彳亍在樓道裏,其實是在進與退之間無從把握。她上到五樓,又下到二樓,再上到七樓,半天找不見鑰匙,找到了鑰匙捅不進鑰匙孔,終於開了門,沒有來得及開燈,沿著墻摸索著來到窗戶邊,透過乳白色的蕾絲窗簾看張正勛走沒有。街道上空無一人,只剩下一地金燦燦的落葉,剛才他們待過的地方,空出一片,又很快被落葉填滿,偶有風吹過,幾片被卷入空中,起起落落的幾番折騰竟也快碰到了路燈,從象征學的角度來說,倒有些像飛蛾撲火。錦繡看得怔怔的,方才把剛倒抽的那口氣吐出來,一下子身子像泄了氣,重心忽地往下沉,想拽個什麽沒拽住,把窗簾給撕裂了個口子,人順勢癱軟在地上,整塊蕾絲被拉扯下來,墜落在她的身上,心也跟著飄飄然起來。她甜蜜又苦澀地想,不跟他好又能怎麽辦,他是這樣地招人喜歡。

錦繡的母親打來電話,說要晚幾天回來,被邀請去上海、南京、鄭州、長沙、太原五大城市做演講。錦繡說:“你做哪門子的演講?”她母親說:“哎喲,你可不知道,我這次超水平發揮,在大會上的發言都震驚了中央,各城市的代表硬要請我去他們那裏參觀訪問。”錦繡聽完她的話笑得前仰後合,打趣著說:“他們有沒有叫一幫小孩抹著紅臉拿著塑料鮮花夾道歡迎啊?”她母親嚴肅地說:“那可是領導級別的待遇,你這樣說是大逆不道。”錦繡說:“你這不參觀訪問,相當於外賓麽?”她母親鼻子裏“哼”了一聲,說:“你就等著瞧吧,算命先生說過,我是老來紅。”幸好她母親興奮得忘了問張正勛的事情,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不該說,都到這一步了,再瞞下去也沒必要。掛上電話有人撳門鈴,在這樣深的夜裏,門鈴聲格外的響。她想,莫不是張正勛?心跳得快要不行。腦子裏全是一些淫穢的畫面,迅速地閃過,竟然想,今天穿的內衣不成套啊!她戰戰兢兢地問:“誰啊?”

“我,開門。”是女鬼般的聲音。在走廊裏回蕩著。

錦繡打開門,蘇九久對她慘淡地一笑,說:“我給你帶了瓶紅酒來,美容的哦。”

蘇九久什麽也不說,一直喝著那瓶紅酒。也許來之前她是準備要和她說點什麽的,但是現在她只是沉默。她喝完了一整瓶,錦繡在旁邊看著她。見她有些醉了,女人喝醉了要麽很美,要麽很狼狽。她是後者。她盤腿坐在沙發上,頭往後仰,眼淚就順著眼角滑落下來,她也不擦,胸口一個勁地抽氣,像風中顫巍巍的花。猩紅色的沙發襯得她格外的白,白得耀眼,刺痛了錦繡的心一下。錦繡在她的對面坐下,故作沉痛地問:“還是那個人?”蘇九久閉上眼睛,說:“他去了雲南,他說這次要走很久。”錦繡以為她是想他想入了心,瘋起來買醉,有點小題大做,又不好置之不理,手指插進發裏往下梳,說:“又不是不回來了啊。”蘇九久說:“就在剛才,我路過一家超市,那家超市的門口停著一輛雅閣,像極了他的車。我不記得他的車牌號,只記得他車上有一瓶BOSS的汽車香水。那上面也有一瓶。我下意識地走進超市,我的預感很壞,雙腿都有些發軟。果然,我一進去就看見他,他站在酒架的面前,說:‘你喜歡喝哪個牌子的酒?’我才發現離他不遠的地方站著的一個女人是和他一起的。我從上到下地打量了那女人好幾遍,那女人一點不如我,穿著黑色漁網襪,我最見不得穿黑色漁網襪的女人,我竟然輸給了這樣的女人,實在叫人氣憤。我站過去,隨手拿起他正在看的酒,我說:‘原來你在這兒,上次你搞了我還沒給我錢呢。’他望著我傻了眼,那女人也傻了眼,轉身就走,他也不知道要不要追,窘得要死。我說:‘一個美麗又有格調的女人,你值得擁有,去追吧。’”蘇九久說到這裏住了口,坐直了身子,跟錦繡要煙。錦繡把藏在衣櫃裏的煙拿出來,點燃一根遞給蘇九久,蘇九久也不抽,只是看著它發呆。錦繡說:“後來呢?”蘇九久看著她,一眼空洞,說:“後來,後來就來你這裏了。”

錦繡洗了澡出來,看見一地的煙頭。蘇九久還是坐在沙發上,手指上夾著煙,在她的周圍繞,她看見錦繡在看她,笑呵呵地說:“像他的味道。”

蘇九久很早就醒了過來,坐在書桌上寫字,寫了滿滿一頁信紙。錦繡逆著光看她,她臉上細小的絨毛被照得晶盈盈的。錦繡問:“你在寫什麽?”蘇九久羞澀地抿嘴一笑,說:“沒什麽。”然後把紙揉成一團扔進桌子底下的垃圾筒。蘇九久說:“我決定離開成都一段時間,很快就會回來。”錦繡問:“去哪裏?”蘇九久說:“有海的地方。我還從來沒有看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