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聞槳休假在家,起早去了趟城郊的舟山墓園,冬日的清晨霧氣彌漫,墓園四周綠樹隱蔽,風聲呼嘯。

聞槳在山腳下停好車,從車裏拿出在路上買的花束,去墓地管理處登記身份信息。

管理處的工作人員是位老人,早前和聞槳打過幾次照面,等她填寫信息的間隙,叮囑道:“山裏溫度低,這又是大過年的,你就不要在裏面呆太久了,祭拜完早點回家吧。”

聞槳輕輕頷首,“我知道,麻煩您了。”

登記完信息,她抱著花沿著一旁長石階徑直朝裏走,最後停在石階盡頭的兩塊黑色墓碑前。

左邊的碑上刻著慈父,聞清之、慈母,宋致嵐,立碑人是女聞宋、婿蔣遠山、外孫女聞槳。

右邊,慈母,聞宋,立碑人是女聞槳。

聞槳將懷中的花束分別放在兩個墓碑前,然後從包裏拿出一塊幹凈的手帕,小心擦拭著鑲在墓碑上的照片。

“外公外婆,媽,我來看你們了。”聞槳頓了下,收回手低垂著眼眸,“又一年過去了,我還是很想你們。”

聞槳小時候父母工作繁忙,她算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孩子,七歲之前的記憶都是聞清之手把手教她讀書識字、宋致嵐摟著她在葡萄花架下數星星的場景。

那時候盡管沒有父母的陪伴,可她卻從來不缺少任何一點愛。

兩位老人雖寵但卻從不溺愛,聞清之教她“靡有不初,鮮克有終”,宋致嵐便教她“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他們聞家的孩子從來都不會是什麽泛泛之輩。

後來,在聞槳讀初三那年,宋致嵐因病離世,聞清之悲慟過度積思成疾,在一年後撒手而寰。

在這之後,聞宋將聞氏大部分產業遷移至平城,那裏是宋致嵐的娘家。

聞槳在平城居住了一年之久,才從兩位老人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為了照顧她,聞宋將公司的大部分工作都放權給蔣遠山。

聞槳高中畢業那年,聞宋和蔣遠山因為她的志願吵了一架。

聞槳想學醫科,蔣遠山卻想讓她學金融,好在將來能夠接手聞氏,而聞宋卻只想尊重聞槳自己的選擇。

聞宋告訴聞槳,聞氏對她來說不是責任,只是選擇,她可以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情。

她會是她最堅強的後盾和退路。

……

耳邊是呼嘯的冷風,聞槳擡手摸了摸聞宋的照片,腦袋靠過去輕輕地抵在墓碑上,就像小時候被母親摟在懷裏一樣。

她垂著眸,無聲的流著淚,冷風很快吹幹所有的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聞槳抹了抹臉,跪在兩塊墓碑前磕了幾個頭,又將落在旁邊的枯葉撿幹凈後,才起身離開。

到了山腳下,聞槳停在管理處的窗口前,沒看到人,她從錢包裏拿出幾百塊錢壓在窗台前的登記簿下,然後轉身走向旁邊的臨時停車場。

沒走幾步,碰見老爺子端著飯盒從值班室出來,眉目和善地和她打招呼:“回去了啊?”

“嗯,回去了。”聞槳上前扶了他一把,“山裏路不好走,您多注意。”

“一把老骨頭了。”他擺擺手,“我沒事,你快回吧。”

聞槳和他告辭,隨後坐進車裏,驅車離開了墓園。

-

回去的路上,聞槳接到許南知的電話,問她過年有什麽安排,恰好路遇紅燈,她緩緩停下車,接話道:“沒安排,只想睡覺。”

許南知:“你能不能有點年輕人的熱情?”

路上車多,汽油味彌漫,聞槳關嚴窗戶,依舊提不起什麽興致,“年輕人不就愛睡懶覺麽。”

“得了吧,你就是懶。”許南知絲毫不留情面的戳破她,最後替她拿了主意,“你現在起了嗎?要是起了就收拾收拾來我家這邊過年,正好謝路今年也在我家。”

謝路是許南知的師弟也是男朋友,兩人在一起六年,今年見過家長不出意外明年就要談婚論嫁了。

聞槳笑了笑,“算了吧,你爸媽見女婿,我去湊什麽熱鬧,我還是等過兩天再去給他們拜年吧。”

“真不來?”

“不來。”紅燈變綠,停在聞槳前邊的車輛一輛接一輛緩慢起步,“不和你說了,我在外面呢。”

許南知也聽見她這邊的汽笛聲,問了句,“這麽一大早,你去哪了啊?”

“出來辦點事,掛了。”

“那行,你注意安全。”

“嗯。”

掛了電話,聞槳隨手把手機丟在副駕駛位上,一小點一小點地挪動車輛,過年期間出行車輛劇增哪哪都堵車,也是最容易發生交通事故的節點。

這不才剛走出兩三米,車流後邊突然傳來“嘭”地一聲,緊接著便是成串的急刹聲和碰撞聲,饒是反應足夠快的聞槳也免不了成了這追尾大軍裏的一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