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是一間既陌生又熟悉的房間,透過破爛的木門,屋外的客廳一覽無遺,和她幾歲時她爸帶她回老家記憶中一模一樣。

“阿媽……”奶聲奶氣的小聲音軟軟糯糯的叫的跟個小奶狗似的。

李夢雨驚嚇的狠狠打了個嗝,那是她爸的聲音,她爸特有的腔調,軟軟糯糯的聲音就跟廣東人談生意一樣溫言軟語,下意識的往後一退,腿上的緊抱著她大腿小家夥跟著一個趔趄差點摔跤。

李夢雨嚇得急忙伸出手,小心的扶了一把,剛剛她抱雙膝痛哭的時候跪坐在她腿旁一個小不點頓時小眼睛一亮,撒嬌的再次緊了緊抱著她的大腿,小嗓子軟軟的:“阿媽,我要吃糖。”

那小模樣有點熟悉的無賴,李夢雨眉心跳了跳,莫名的想起她大姑以前對她說過的話,在大姑的說古中,她爸小的時候,是個特別喜歡纏著奶奶,動不動就抱著奶奶要吃的,不給還哭,還耍賴的。

就像現在一樣,緊緊的纏著她,抱著她大腿要糖吃。

請注意!是要吃糖,不是我想吃糖!

這還是她記憶裏總是無私奉獻,寧願自己吃虧的脾氣極好的憨厚老爸嗎?

李夢雨看了看又臟又瘦又滑頭又無賴的老爸神色有點復雜,剛剛還跪坐在她身邊抱著她的大腿哭得像個剛出生就被拋棄狗子,小小的喉嚨裏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傷心極了,一會兒功夫,她給了個好臉,立刻蹬鼻子上臉,討要糖吃。

感受著腿邊親昵的用小臉蹭了蹭她的溫熱感,李夢雨顧不得心肝肺被嚇得亂竄,懵逼著眼循著記憶從褲腰帶上摸索著找到一串鑰匙,旁邊抱著她大腿的小家夥頓時一臉的驚喜,很是乖覺的松開了手,兩眼亮晶晶的一眨一眨,黑乎乎的手指放在流著口水嘴巴咬著。

解褲腰帶的時候沒多想,看到自己雞爪一樣的手指有點暈,腦袋一暈,不熟悉的褲腰帶更是解了半天解不開,抖抖索索的解了半天,把一旁流著口水的小娃看得口水稀裏嘩啦。

解個褲腰帶都解累死的李夢雨,解了半天終於從褲腰帶上下掉了鑰匙串,循著記憶找到了五鬥櫃上鎖的抽屜,拿著記憶裏都找不著的老古董鑰匙開了鎖,打開的抽屜看到劣質的小糖後眉頭狠狠的皺了一下。

“阿媽……”小家夥口水稀裏嘩啦的又扒了過來,李夢雨二話不說,抓了幾個就塞到她爸手上,“去把手洗幹凈再吃,手洗幹凈過來給我看看,我還給你幾顆糖。”

先塞了一顆囫圇到嘴裏,小家夥才嗷嗚一聲歡樂的叫跳了起來,揣著剩下的小糖跑出屋子去院子裏洗手。

趁著這功夫,李夢雨才有空掃描一下周圍的環境整理記憶。

門後釘了一枚生銹的釘子掛著巴掌大的老舊的農家年歷,記憶裏也只有奶奶家才用這種薄薄的每日一撕的年歷,李夢雨著重看了一下年份,臥槽,1960年饑荒年代!

1960年既是饑荒年代,也是她奶奶家命運多舛的一年,在這一年裏,先是她爺爺意外去世,然後是她大伯見義勇為出事亡故,接著夏天的時候二伯掉到河裏淹死,等到冬天,大姥餓死,二姥病死。

整整一年,她奶奶家亡故的五人。

這很殘忍嗎?

這還不算殘忍呢。

再接下來的日子裏,三伯、四伯、五伯、六伯,連著夭折,一直到她爸老七,因為被嚇壞了奶奶去找瞎眼的瞎子算命給她爸求了一個貼身保命銅錢掛著紅繩拴在脖子上這才保住了她爸和下面幾個小的。

李夢雨整個腦子都是懵的。

木著臉翻了翻五鬥櫃寶貝著鎖起來的所有家當,翻到一張她爺爺的亡故單,去世的日期在三個月多前,李夢雨的眼皮跳了一下,她大伯是快到夏天的時候死的,現在是五月份,意思是她大伯也活不了多久了,家裏現在的頂梁柱是她大伯,她得先想著把她大伯的小命給留住。

農家長子當家,有她大伯在,她爸還能當個無賴活潑的小弟弟。

大伯活著,二伯就不會變成長子,天天辛苦的想著養活弟妹,為了撈魚結果又累又餓頭暈掉到河裏。

大姥也不會因為失去的兩個哥哥,變成了長女,餓著自己把糧食省給餓的嗷嗷叫的弟弟妹妹吃,餓了就灌水,把自己活活餓死。

失去哥哥姐姐的二姥也不會被迫成為長姐,又累又餓,饑寒交迫的病死在這個冬天。

從源頭上來講,還是她大伯這條命,丟的冤,身為一家老小的頂梁柱,自己見義勇為丟了性命,丟下一家老小命喪黃泉。

摸索了半天記憶,李夢雨面色古怪了起來。

記憶裏她爺爺過了百天之後,她奶奶病了一場,她大伯心疼他媽,上集市想買一點補品給他媽補一補身體,就是這麽一去,遇到了意外見義勇為了一把被街頭痞子一刀捅到的肚子上沒送到醫院就當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