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9章 逝

林夕的心如同被一只大手突然攫住,然後狠狠揉捏,那種痛,是她窮盡所有歲月都不曾體會到。

“曜兒!”她厲聲嘶喊著,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的發不出一點聲音,只徒勞的發出蛇吐信子一般的“嘶嘶”聲。

那孩子看起來很是狼狽,隔著這麽遠也能看得出肌膚白皙粉嫩,定然是自幼被嬌養著的,如今小小一團,正瑟瑟蜷縮在囚車一角。

車馬轔轔,道路十分顛簸,不會有人關心囚車裏的犯人舒不舒服。

那些押送囚車的將士們個個都是興高采烈,似乎打了個大勝仗。

走在半路的時候,囚車裏的小孩子終於清醒過來,看見不遠處同樣被關押在囚車裏面的人,稚嫩的聲音呼喊著“娘親,娘親”,兩只白嫩嫩的小手不斷拍打著囚車上的木欄杆。

林夕眼見那小手沒拍幾下已然被粗糙的木頭磨得流出血來,嘶啞著嗓子喊道:“曜兒,不要再拍了,曜兒!”

那孩子看見了母親,更加不管不顧,竟然用頭和小小的肩膀不停撞擊著囚車,口中兀自大聲叫娘。

林夕只覺得一顆心都要碎了。

可是那些士兵們卻依舊談笑風生,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一對母子的死活。

她說不出話來,不知道怎麽樣去安撫自己的孩子。

驀地,林夕突然福至心靈,用雙手擊掌,然後握拳翹起大拇指對著自己,又擊掌握拳大拇指對著那囚車裏面的孩子。

她口中嘶啞的說著只有自己和曜兒懂得的話:拍拍,娘親,拍拍,曜兒,拍拍,娘親,拍拍,曜兒,一起睡覺覺。

拍拍,娘親;

拍拍,曜兒;

一起睡覺覺。

那是她每個晚上哄孩子時跟曜兒一起做的拍手遊戲,拍著拍著,曜兒就睡了。

一遍,兩遍,曜兒開始跟著一起拍,不再用鮮血淋漓的小手拍打木欄杆。

可是……

林夕的淚水滾滾而落。

那孩子臟兮兮的錦緞小衣服上,都是自己斑斑點點的血手印。

他竟然在仰著頭對著自己笑。

那些士兵總算不再向前,林夕也結束了跟那孩子的互動,兩輛囚車被推到隊伍的最前方。

他們前面是一條護城河,那河水緩緩流淌著,後面城門緊閉,城門上寫著兩個大字“虞都”。

一個留著山羊胡子、全身盔甲的男人正在大聲對著城樓上喊話:“屠摩,你自己的婆娘自己的崽子應該識得吧?當知本將並未曾言語誆騙於你。何必呢?你們的王已經將你連同這虞都都棄了,你又何苦拖累著大夥一同為了你那可笑的名聲陪葬?”

“降了罷,降了老婆孩子就團聚了!”

山羊胡子身後那些士兵們都高聲叫著,一同勸降。

林夕似乎想起,她的夫君屠摩最後一封家書正是從虞都發出,而她也是接到夫君的書信才帶著曜兒匆忙趕來的。

結果卻在半路上被人給劫掠走了,然後就一直被人家這樣押解著一站一站向著虞都而來。

戰神屠摩,從不言敗。

即便是這一次,他其實也沒有敗,她記得那些押送她的士兵們雖然口中咒罵著自己的夫君,可卻也是很佩服他,以區區二萬人馬活活拖住敵軍十萬人,掩護他們的王上脫出重圍回到都城。

而後又帶領士兵們死死守住己方最後一道關卡,沒水沒糧已經一個多月了。

山羊胡子還在口沫橫飛的勸說城樓上的男人開門投誠。

那男人始終一言不發,如一尊天神屹立在城樓之上,只要山羊胡子一不小心,就會有一只冷箭毒蛇一般鉆過來,帶走一條人命。

山羊胡子耐心終於告罄。

囚車終於打開,林夕被兩個人提著推推搡搡到了隊伍最前面。

”這是戰神屠摩的婆娘,既然連她自己的丈夫都不憐惜她,咱們何必做那憐香惜玉之人?”

“呲啦”一聲,林夕身上的衣服被人扯下一片,接著又一片。

然後林夕胸口一痛,一股烈焰瞬間爆裂開來。

她聽見那城樓上悲聲嘶吼:“夕娘,今生我對不住你,等我,來世我百倍還了你!”

林夕知道她不必擔心自己為人侮辱了,因為隨著那一箭而來的,還有一捧火油,她整個人都被包裹在烈焰中。

“曜兒,曜兒!”

白嫩的小手拼命拍打著囚車上的木欄杆,刺目的白和同樣刺目的紅……

林夕感覺自己的雙眼都是血紅的,瞪裂的眼角血淚滾滾。

真的有來世嗎?

曜兒,別人都盼著再續母子情,可是,娘親只盼你來世不要再做我的孩子,不要再被連累一同受苦……

家國天下,那個男人不是對自己不好,可是他最在意的,是他的國,而後才是他的家。

屠摩,若真有來世,願你我擦肩而過,絕不相識!

……

……

“你叫林夕?”說話的男生有一雙異常動人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