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黃奎府轄下臨州知州衙門內。

“大人!”一名公人一路小跑到了知州相公陸熙涼所在的書房,垂首回稟道,“才剛有過往行人來報案,說城西民道邊瓜田內有人拉幫結夥強買強賣訛詐錢財,想請大人您主持公道。”

“多少數額?”陸熙涼頭也不擡的問道,又順手翻了一頁卷宗。

“呃,”來人略一遲疑,“那人說他們原本買了十個瓜,一個也不過七、八斤重,且照京城市價十八文一斤,但那賣瓜老漢張口就喝斷每個瓜十斤,一斤三十文,竟要三兩銀子……”

難為他記得這樣清楚。

“哪裏來的夯貨!好不曉事!”陸熙涼本就焦躁的厲害,一聽這個,當即將手中折扇一丟,“本官手邊大案尚且忙活不過來,卻哪裏來的閑工夫折騰那一斤十幾文錢的雞毛小事!”

那公人也知自家相公最近幾日夜不安寢食不下咽,當即試探著說:“那,要不卑職去把他打發了?”

“糊塗!”誰知陸熙涼反而瞪了他一眼,起身擦了擦汗道,“百姓事無小事,既然是本官轄下,出了問題自當解決。”

公人明白,原來自家相公罵的是賣瓜的。

他當即笑道:“大人還是這樣愛民如子的,這樣熱的天,屋裏連冰盆也不放一個。”

陸熙涼不以為意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有多少冰敬便用多少冰,沒了也不是熬不過,有甚好說的。”

頓了頓又道:“算來也有幾兩銀子的差頭,對尋常百姓而言不是小數目,你去叫”

他還沒說出叫誰來,卻又突然問道:“你方才說,他們口稱【京城市價】?”

公人點頭,“是,卑職冷眼瞧著,來報案那人年紀雖輕,可舉止頗有風度,衣飾也不似尋常子弟。”

“他一人來報案?形容如何?”陸熙涼又問,“那瓜農聚眾訛詐,他們一行人可有傷亡折損?”

公人搖頭,“瞧著十分清爽利落,神色也輕快,說句不中聽的,跟玩兒似的。倒沒報折損,想必是無礙的。”

陸熙涼沉吟片刻,嘆了口氣,“罷了,且取本官官服官帽來。”

不是一般人家,卻又混去民道路邊買西瓜?給人訛了銀子卻沒吃虧,竟還悠然自得的跑出幾裏地來報官?究竟是何來歷?

黃奎府毗鄰京城,往來多有大小神仙,惹了哪一路都夠他喝一壺的。雖說眼下不年不節的,可還是謹慎些,他親自走一趟吧。

那公人應了,又問道:“那大人您手頭的案子?”

陸熙涼眉頭微蹙,“左右也沒個頭緒,不如出去走走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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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還張牙舞爪的賣瓜黨如今卻粽子似的被捆了一串兒丟在地上,一個個被塞了嘴巴嗚嗚的叫喚,嚇得什麽似的。

帳篷已經搭好了,小八也用硝石制了冰水鎮西瓜,一口下去滿是沁涼沙瓤,暑熱登時消散無蹤。

龐牧親自分了西瓜,又叫人按市價和斤兩給了錢,“瓜不錯,人不行,可惜啊可惜。”

從剛才小四第一拳下去,這群人便嚇得魂飛魄散,知道這是遇到硬茬,竟也識相,當即丟下同夥掉頭就跑。

可小四哪裏舍得!

二話不說幾個連環腿出去,就一個不落的全趴下了。

然後四爺挺不高興,蹲在樹蔭底下瞧著烏雲罩頂。

這完全不夠送菜的啊,弄到最後跟他欺負老百姓似的……

“有人來了!”聽見動靜的他順手丟了瓜皮,一個鷂子翻身上了樹,手搭涼棚望了一眼道,“老六陪著一頂青灰色小轎回來了,兩側還有幾個帶刀衙役,大約就是本地知州。”

龐牧聞言也起來洗了手,跟晏驕一起站在前頭。

不多時,小六先一步返回,“公爺,大人,臨州知州陸熙涼親自過來了。”

龐牧和晏驕對視一眼,都笑了,“這人倒機警。”

其實統共這麽一個一二兩銀子的小案子,又是正午大熱天,正常情況下打發衙役將沖突雙方帶回去問話也就是了,可他竟巴巴兒趕了過來,必定是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了什麽。

說話間轎子就到了跟前,那幾個衙役許是來之前得了叮囑,俱都十分老實,給上司打了轎簾之後就規規矩矩退開半步。

從微微有些褪色的青布小轎中出來的是個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身材清瘦,留著時下流行的三髯美須,一身從五品白鷴補子官服,腰系銀花帶,說不出的飄逸清雋。

晏驕非常克制的給他歸了類:有點像廖無言那一掛的,但顯然人家更低調謹慎的多。

陸熙涼下轎後先小心整理了下官服,又打量下龐牧和晏驕,末了還重點瞧了瞧後面樹上拴著的幾匹馬,這才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定國公和晏捕頭?”

龐牧笑了,饒有興致的問道:“你見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