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臨清先生四個字本身就代表著熱鬧,剛還熱火朝天的茶話會突然一靜,然後便有種莫名的氣氛躁動翻滾。

無需言語,多年的同僚加夫妻默契使晏驕和龐牧在對視的瞬間便領會了對方接下來的打算。

若說私底下單獨見面,他們固然對臨清先生唯恐避之不及,可若是看他被廖先生罵麽……畢竟這樣的場面不是天天有的。

定國公充分發揮帶頭作用,豪情萬丈的一揮手,“走,看熱鬧去!”

分明再尋常不過的一個簡單動作,但由曾經指揮過千軍萬馬的人做來就是效果非凡,好似此次行動也跟著正經起來。

白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跟齊遠等人站在一處,聞言群起響應,場面一時熱烈非常。

圖磬有點拉不下臉來,遲疑道:“不太好吧?”

龐牧雙手用力往他肩頭一拍,十分欣慰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這種事情帶著孩子去,確實不大好。但眼下老太太不在家,必須得有個穩重可靠且值得信任的盟友留下看孩子。

圖磬:“……呵。”

最終的結果是連帶著白寧也被迫留下。

平安早已習慣了爹媽時不時就消失一會兒,倒沒什麽反應,反而會主動舉起肉乎乎的小爪子說再見,然後就對奶娘說困了。但剛享受到可以跟父母全天候相處的熙兒卻有點接受不了。

他也不哭,也不鬧,就這麽安安靜靜的望著白寧,然後兩只眼睛慢慢就濕潤了。

白寧頓時覺得胸口一陣鈍痛,回過神來時已經將兒子攬入懷中柔聲安慰,而那對爹媽卻已經歡快的帶著侍衛團湊熱鬧去了。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轉頭跟丈夫對視,突然開始反思自己今天來到底是幹嘛的?

幫人看孩子嗎?

前往廖府的路上,雀躍的定國公府一行人早已在腦海中勾勒出許多令人亢奮的場面,然而到了之後卻發現,廖府竟出奇安靜。

聽見門房通報的廖無言已經提前在花廳等著了,一身繡著翠竹的青衫,頭上只一根檀木簪子,腳邊放著的紅泥小火爐咕嘟嘟直冒熱氣,水汽氤氳中好似謫仙。

然而下一刻,謫仙就擰眉喝道:“鬼鬼祟祟探頭探腦,成何體統。”看熱鬧看到他跟前,閑的皮癢嗎?

晏驕環視四周,裝作不經意道:“怎麽不見臨清先生?”

“在後面午睡。”廖無言端起茶盞啜了一口,神色自若道。

“午睡?!”眾人異口同聲道。

“他也算個活人,”廖無言高高揚起眉毛,骨節分明的手擎著杯蓋停在半空中,“有何不妥?”

晏驕幹笑,“妥,可太妥了。”

不對勁啊,他們出門前估算了時間的,應該就是臨泉剛進門不久,按照以前的經驗,這會兒她哥應該正罵到高/潮部分,怎麽就讓對方午睡去了?

沒熱鬧可看的幾個人頓時如坐針氈,正琢磨如何告辭才能顯得不落痕跡時,卻聽廖無言忽然發問:“刑部裴以昭,人品如何?”

晏驕一怔,雖有些奇怪素來不問世事的廖無言為何要提及此人,不過還是如實回答道:“雖有些古板,但為人方正有擔當,公正嚴明,邵大人和陛下都對他十分欣賞。”

廖無言沉默片刻,然後一擡手把茶盞放到桌上,“送客。”

眾人:“啥玩意兒?”

一群人開開心心來,郁郁悶悶走,可謂來去匆匆,連背影都透著疑惑。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遊廊深處,廖無言轉過臉去,朝著後面的梅蘭竹菊四君子屏風道:“怎的不睡?”

一個松垮垮披著道袍的年輕人從後面轉出來,滿頭黑發就這麽胡亂散著,也不說話,徑直去廊下的搖椅上躺下,痛痛快快的吐了口氣後,這才懶洋洋道:“不夠香,睡不著。”

正是臨泉。

廖無言磨了磨後槽牙,才要習慣性開口,可看著他深深凹陷下去的臉頰和眼底兩大塊烏青,就又默默咽了回去。

“兩天跑完九百裏,嫌命長?”到底還是沒忍住。

驛站使者倒是能跑,可那是幾個人幾匹馬替換,這瘋子倒好,一個人晝夜不休跑死了三匹馬,哪怕再多一天,第四個死的就是他了。

臨泉好似沒聽見,閉著眼睛晃了晃搖椅,似乎覺得舒服,眉宇逐漸舒展開來。

他真的累極了,渾身都透著疲憊,饒是此刻什麽都不做,也能叫人覺得這個人眼下最需要的就是一場酣眠。

“明日我便去找裴以昭。”

或許是周圍環境過於舒適,尾音尚未散去,他便沉沉睡去。

另一邊。

六月天,小孩兒的臉,分明中午還艷陽高照,可還沒等平安午睡結束,天空便驟然陰沉下來。

大團大團黑灰的烏雲在高空聚集,緩慢而沉重的壓下,一眼望不到邊。

有沉悶的雷聲從雲團後傳出,在天際瘋狂遊走。